在兩軍陣前,劉諶也一眼看到了鐘會。
出乎劉諶意料的,鐘會是一位彬彬儒雅、濃眉大眼的正氣中年男子。
一眼看過去還以為是什么忠臣之輩,不過鐘會那靈動的眼睛卻暴露他的本性。
‘眉角上揚,眼大有神,果然是野心之輩!’
鐘會身著盔甲,卻不掩儒雅,在看到劉諶之后,鐘會說話了
“我原以為蜀國已是亡國之象,不想還有北地王這般賢明的宗室”
他的聲音清澈,語調不緊不慢,頗有一種閑庭信步的感覺,連劉諶都不得不感嘆
‘鐘會果然氣度不凡!’
可是突然間鐘會語氣一轉。
“可惜的是僅憑個人是無法扭轉天下大勢的!”
說著說著,鐘會便以手指著劉諶身后
“諸葛孔明不行!”
接著又并指向西
“姜伯約也不行!!”
然后才看向劉諶,認真的說道
“連你北地王也無法撼動!”
一時間,漢軍陣營被鐘會的言語激到了,紛紛指責,可鐘會卻巋然不動,兩軍高下立判!
此刻鐘會的氣勢達到了頂峰,漢軍的軍心顯然被鐘會影響到了,而魏軍卻十分的沉穩。
可劉諶卻一點不怵,直接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
漢軍見到劉諶準備發言,立刻禁聲,兩軍又回到了之前對峙的場面。
“鐘潁川言孤賢明,雖是贊譽,但孤還是收下了!”
劉諶的話無比囂張,但是眾人卻感覺不到一點厭惡,究其原因,大概還是劉諶的模樣看起來就和故事中的‘周公’、‘比干’差不多。
他雖面目俊朗,頭上卻已生了些許白發,風霜也在他臉上也留下了一些痕跡,看著就像是鞠躬盡瘁的人。
而且劉諶不稱呼鐘會的職務,卻稱呼他‘鐘潁川’,倒像是十分推崇鐘會。
在兩漢時,能以地名稱呼的本人的莫不是天下聞名之人,如‘賈長沙’、‘孔北海’。
不過以上兩人都是在當地任職被當地人推崇,而‘鐘潁川’則更進一步,意思是在潁川人中以鐘會為冠,顯然是更加夸耀的說法。
鐘會當即拱手推辭。
“不敢當,不敢當!”
被劉諶這么一打岔,鐘會的氣勢似乎有所下降,劉諶當即說道
“鐘潁川言我大漢有‘亡國之象’?孤是每個字都不認同!”
“恩?”
見鐘會表情止住,劉諶解釋道
“當今陛下乃仁義之主,在位數十年,都沒有無故屠殺大臣的故事!”
劉諶特意加重了‘無故屠殺大臣’的音調。
果然,這話一出鐘會嘴角微動,魏軍中也有些許騷動。
“而我國文武相和,從不見什么臣子內斗之事!”
鐘會剛想要反駁,卻聽劉諶繼續說道
“反觀魏國政治,主少臣疑,權臣肆意廢立,朝內爭斗不止”
“卻正應了前漢王莽的故事!”
“孤如今只有一問,爾等是魏國的兵還是司馬氏的兵?到底是為誰打仗?到底是為誰赴死?”
“胡說!”
劉諶這話直接激起了魏軍的反駁,劉諶卻不管他們的反駁,發出了靈魂拷問
“如今爾國家內部動蕩,姓曹還是姓司馬都分不清,還來我國之地,莫非是想要棄魏投漢?”
被劉諶這么一嘲諷,魏軍中便有小兵喊道
“我魏國便是姓曹,這等簡單的事情我怎么會分不清!”
此話一出,便有無數小兵附和,可中級軍官卻不敢說話了,鐘會看這場面立刻便知道軍心被擾動了!
而且劉諶用的招式他太熟悉不過了
‘這劉諶竟然當著我的面用離間計!’
這屬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了!
不過不要緊,他會出手的!
卻看到鐘會大手一揮,魏軍中的聲音慢慢消失,接著便聽他說道
“閑話不多說了,天下大勢非個人可以撼動,我魏國占據天下中心,乃中原正統,爾蜀國不過一州之地,我魏國滅爾蜀國輕而易舉!”
“往者漢祚衰微,率土分崩,生民之命,幾于泯滅!”
“太祖武皇帝神武圣哲,撥亂反正,拯其將墜,造我區夏!”
“高祖文皇帝應天順民,受命踐阼!”
“烈祖明皇帝奕世重光,恢拓洪業!”
簡單幾句話將曹魏三祖說的十分高大上了
“然江山之外,異政殊俗,率土齊民未蒙王化,此三祖所以顧懷遺恨也!”
“今主上圣德欽明,紹隆前緒,宰輔忠肅明允,劬勞王室,布政垂惠而萬邦協和,施德百蠻而肅慎致貢。悼彼巴蜀,獨為匪民,愍此百姓,勞役未已!”
“是以命授六師,龔行天罰,征西、雍州、鎮西諸軍,五道并進”
“古之行軍,以仁為本,以義治之;王者之師,有征無戰;故虞舜舞干戚而服有苗,周武有散財、發廩、表閭之義”
鐘會給魏軍臉上貼上了‘仁義’的標簽,著實是高估了!
“今某奉辭銜命,攝統戎重,庶弘文告之訓,以濟元元之命,非欲窮武極戰,以快一朝之政,故略陳安危之要,其敬聽話言:”
“益州先主以命世英才,興兵朔野,困躓冀、徐之郊,制命紹、布之手,太祖拯而濟之,與隆大好。中更背違,棄同即異,諸葛孔明仍規秦川,姜伯約屢出隴右,勞動我邊境,侵擾我氐、羌,方國家多故,未遑修九伐之征也!”
“今邊境乂清,方內無事,畜力待時,并兵一向,而巴蜀一州之眾,分張守備,難以御天下之師。段谷、侯和沮傷之氣,難以敵堂堂之陣!”
“....”
“....”
“其詳擇利害,自求多福,各具宣布,咸使聞知”
這道檄文確實顯示了鐘會的才華,只見他說完之后便認真的對著劉諶說道
“我親自與你交談,便是不想蜀國生靈涂炭,希望你也能盡早醒悟,螳臂當車最終也不過身死家滅!”
這話沒有太多技巧,可鐘會的檄文依舊讓蜀人有些動搖,動搖他們的不是龐大的魏軍,而是鐘會口中的事實!
鐘會以為劉諶也會被動搖,可是卻見他輕蔑一笑,然后指著鐘會說道
“孤以為爾魏國大臣,必有高論,哪知卻如此不堪!吾有一言,諸軍靜聽:”
“昔桓靈之世,漢統陵替,宦官釀禍”
“國亂歲兇,四方擾攘”
“黃巾之后,董卓、傕、汜等接踵而起,遷劫漢帝,殘暴生靈”
“因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狼心狗行之輩,滾滾當朝;奴顏婢膝之徒,紛紛秉政。以致社稷變為丘墟,蒼生飽受涂炭之苦!”
“所謂曹魏,便是這些狼心狗行、奴顏婢膝之輩建立的!”
“曹操奸臣,王莽之亞也!何其不忠!”
“曹丕篡逆,兄弟相殘,是猶土龍芻狗之類也!何其不仁!”
“曹叡驕兇,戮我遼東子民,刑繁役重,何其不義!”
“再說爾主‘三司馬’,有三曹之不忠不仁不義,司馬懿可謂上行下效,輕辱老臣,不尊主上,如曹操故事!”
“司馬師暴虐,擅行廢立,司馬昭當街弒主,敗壞道德,乃天下首惡也!”
“如此朝廷,哪里有仁義可言?哪里有忠孝可言?更遑論禮、智、信!”
一連數問,當真是打的鐘會措手不及,他一口氣不順,當即就握緊了拳頭。
‘這劉諶怎么的如此會說?’
鐘會自然不知道劉諶是看過三國演義的,更是看過丞相鬼畜饒舌,說起來還要感謝羅貫中編的劇情,不然劉諶也不會反應這么快。
可讓鐘會吐血的是,劉諶的solo還沒完,只見他繼續罵道
“我聽聞令堂教導頗為嚴厲,四歲時便教你《孝經》,七歲教《論語》,十二歲誦《春秋左氏傳》、《國語》!”
“想必便是要你知道仁義禮智信!”
此言一出,鐘會果然怒極!
“小子,住嘴!”
劉諶被鐘會當面怒斥,心中卻樂開了花
‘破防了,破防了,鐘會他破防了!’
所以劉諶哪里會住嘴,繼續激怒他
“令堂曾以‘趙簡子設伐邾之計’教導你‘但當修所志,以輔益時化’,便是希望你修德行...”
然而現在輪到劉諶吃驚了,他越說鐘會反而越冷靜,待劉諶說完,鐘會便冷冷的說道
“看來杜禎失敗了,張氏定是被你捕獲了!”
這話一出,劉諶只覺腦中一道清流穿過。
“你怎么知道,呃...”
可話說道一半劉諶便反應過來了
‘鐘會在詐我!’
可惜為時已晚,鐘會果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卻看他畫風一邊,突然拱手對著劉諶說道
“張氏乃我至親之人,實為先母唯一血親,還望北地王高抬貴手!”
看鐘會表情似乎是誠心誠意,劉諶也不裝了
“放心,她過的很好!”
聽的劉諶之言,鐘會終于安心了,只見他嘆了一口氣,然后對著劉諶問道
“北地王可知我為何急著勸降你嗎?”
劉諶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鐘會便解釋道
“其實我的斥候已經在陽安關查到姜維的大軍了,想必這兩日他大部應該要來了!”
‘姜維大軍已經到了?’
“大將軍到了?他...”
說道此處,劉諶又住嘴了,劉諶懷疑鐘會又在詐他,鐘會看到劉諶表現笑著搖了搖頭
“我部在武都時就探知了姜維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