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林彈了彈冷月，沒有回答大家的話。

　　事情不按劇本走。

　　他得捋捋。

　　……

　　……

　　就在諸人七嘴八舌，喧喧嚷嚷，議論著紙人許氏與翠兒，還有三截斷竹竿的時候。

　　黑暗中。

　　一個面如黃裱紙，兩撇八字胡，一對豆粒子眼骨碌碌亂轉的瘦削中年道士，恨恨地咬了咬牙。

　　道士。

　　不停窺探著殿中諸人。

　　殿外瓢潑大雨，竟然沒有一粒雨滴落在他的身上，甚至，就連他腳下踩著的那一小塊地面，也干燥無比。

　　地面上。

　　三兩只五彩斑斕的詭異甲殼蟲，揮舞著尖利觸跂，飛速地爬來爬去，旁邊，一只反應遲鈍的癩蛤蟆，三跳兩跳，跳進圈中，瞬間，那三只甲殼蟲如餓狼啖肉一般，兇殘地直撲癩蛤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就將那只癩蛤蟆啃了個干干凈凈。

　　“嘶……”

　　“呱……呱呱……”

　　癩蛤蟆，瞬間只剩下了一張紙一般的白肚皮。

　　甲殼蟲突然鉆入土中。

　　地面上。

　　三道起伏的土線，瞬間朝著馬尸劃去……

　　道士眼中，露出比許氏更加貪婪的一抹目光。

　　《冷月》。

　　他死死盯著左林手中的冷月刀，左手二指，則不停捻著頷下三縷羊角胡，眉頭緊皺，似在打著什么主意。

　　……

　　……

　　中年道士看了一陣。

　　咬牙切齒。

　　隱于暗中。

　　就在他消失前的一瞬，道士左手箕張，三只五彩斑斕的詭異甲殼蟲，瞬間振翅飛于他掌心，須臾不見。

　　“嗡……”

　　“吱……”

　　光是甲殼蟲詭異的振翅聲，都足以令人頭皮發麻。

　　更別提它們頭部鼓起的一對眼晴，似乎充滿了類人的智慧，以及邪惡的目光。

　　……

　　……

　　殿中諸人，并不知殿外之事，仍是議論紛紛，不知是誰開頭，居然又將話題扯到各種異兆之上了。

　　錦衣衛正七品總旗呂振壓低聲音，對圍成一圈的左林、高天等人道：“……若說異兆，我倒想起來了，俗話說的好，牝雞司晨，惟家之索。

　　我大奉一朝，萬歲爺英明神武，綱常有序，可是，后宮之中卻唯獨專寵那萬貴妃，特別是近年來，那萬貴妃愈發驕縱，因此，惹得后宮之中，怨氣沖天，前朝之上，也多有不寧，四處郡縣，亦人心浮躁，異兆迭生。

　　不說別的，只說傅天仇傅大人……”

　　高天點頭道：“……說到這，我想起一事，二月初二，南陽道上，一伙花匠在南陽縣令蘇秉成的指揮下，于苗圃中掘花，欲進獻朝廷，待掘到一枚綠牡丹時，一鎬頭下去，那株牡丹根處，居然順著浮土往外泂泂滲血，瞬間，就將地上染紅了一大片，嚇得那伙匠人面如土色，不成人形。”

　　眾人聽得入神，忙問道：“后來呢？”

　　高天抹了把臉：“后來，縣令蘇秉成請來法師，先是做法，又喚幾名大膽的民伕，無非就是牛大膽、馬閻王等人，再挖那綠牡丹，定要看個究竟，孰料，三鎬下去，非但牛大膽與馬閻王大叫一聲，翻身倒地，當場暴斃，就連那法師，亦雙眼滲血，當場瞎掉，嚇得蘇秉成一個趔趄，連頭上的烏紗帽，也摔到了爛泥溝里……”

　　眾人聽了。

　　嘖嘖稱奇。

　　“哇！還有這種事？”

　　“可不是嘛！”

　　“怎么從前沒聽你說過？”

　　“我也是聽旁人所說，畢竟沒有親眼所見，又怎肯以訛傳訛？”

　　“也是。”

　　眾人紛紛看向墨敬。

　　墨敬乃是墨家嫡系傳人，于奇門遁甲，消息埋伏上，很有造詣，適逢變故，情況不明，大家很想從他口中得到一些安慰。

　　墨敬滿臉凝重。

　　若有所思。

　　他看看左林。

　　“頭……借你的刀，一觀。”

　　左林將冷月遞了過去。

　　墨敬抽刀在手，仔細觀看。

　　……

　　……

　　其實，這把冷月刀，在場的二十位錦衣衛，每個人怕是都看過不下數十遍了。

　　大家都是同僚。

　　即便是在班房坐班，閑瑕之時，抽出他人佩刀把玩，亦是常事。

　　《冷月》。

　　的確與眾不同。

　　這把刀乃是昔年的左林，帶著莫雷與云重、高大力等人，在月涼山上追捕一伙盜取官餉的盜賊時所獲，當時，左林不過才是個區區的錦衣衛力士，而莫雷與云重、高大力等人，才是剛剛入行的“雛”。

　　那時候。

　　大家個個都是熱血青年。

　　那時候，左林等人，下手時，人情味也足，就連那伙盜賊，也只是將他們盜取的官餉追回，人，卻放了。

　　那伙盜賊本就是平民百姓。

　　有的急需銀錢替母醫病。

　　有的急需銀錢救命。

　　當時，左林還替那伙盜賊開脫：“……若是平民百姓竟鋌而走險。

　　總有緣由。”

　　當時的盜賊頭領，感念左林不殺之恩，故獻上此刀。

　　據該頭領所言，此刀，出自月涼山一所古墓，因其喜愛它鋒利無比，削鐵入泥，故竊為己有。

　　此刀。

　　刀長三尺三寸三厘，刀柄一尺，刀身冷洌且彎，看上去，恰如新月升于長空，輝映大地。

　　刀背上，不知鍛造師當年用何手法，清清楚楚拓了兩個古色古香的小篆——冷月。

　　……

　　……

　　墨敬看了半晌，呆了一陣后，才道：“……這把刀，我也看過不下數十遍了，亦知它堪比干將莫邪，可與寶劍爭鋒，可是，愈是這等寶刀，愈能驅兇赴吉，護主呈祥，又怎會被妖人……哦，也許是妖物惦上呢？”

　　莫雷接道：“是啊，似這等正大光明的寶刀，縱然妖人得去，他又怎么敢用？

　　難道，他就不怕寶刀除魔，反噬其身么？”

　　“如此……或許那妖人，本就是名門正派中的修道之士，行的亦是正大光明的法術，但是，卻心術不正，見刀起意，妄圖據為己有。”

　　墨敬的解釋。

　　已趨于合理。

　　大家紛紛點頭稱是。

　　不過。

　　墨敬還有一個關鍵的問題，沒有弄懂。

　　“頭，咱們弟兄跟著你這么多年，也算同生共死，身經百戰……

　　為什么，以前的時候，從未見此刀紅光冉冉，見妖而起，似已通人性，不動而鳴？”

　　墨敬的問題。

　　也是大家的問題。

　　左林就將在《左家漁村》救了知秋一葉，又于城西墳地殺鬼等事，仔細講了一遍。

　　眾人聽后。

　　如聞天方夜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