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 第五章
(五)缺席的對峙
孟莎本來只想拉著團團在小區里走走,畢竟小區里也已經很大了,平時團團是很乖的,一般孟莎去哪它就跟著去哪,但是今天在路過門口的時候,它卻怎么都拉不走了,一直想往門外走。
孟莎一臉震驚地看著團,但也拗不過它,反正這里周圍都是別墅區,除了居民,也沒有什么人流,居民這個時候都在家里呢,誰還這個點這種時候在街上亂晃。
OK fine,還有遛狗的孟莎。
現在已經將近晚上八點半了。
門口的保安大哥看過她的綠碼之后,也知道孟莎是老戶主,叮囑了幾句,就放她和狗離開了。
出小區后,孟莎在后面“任團擺布”,它要去哪兒她就由著它。
突然孟莎聞到一股很香的味道,手中的狗繩感覺到前面的團團走的更快了,要不是孟莎拉著,怕不是已經飛奔過去了。
孟莎望向團團奔,哦不對,走的方向,也就是那股香味傳來的地方,竟然是一個小路邊攤!
在他們的這種居民區,路邊攤簡直是極度極度的稀有物種!
孟莎都懷疑是不是自己餓出幻覺了,本來晚上只喝了兩杯紅酒,然后陪團團走小區,酒是走醒了,但肚子確實是開始打雷了……
但那確實是一個很傳統的路邊攤,攤位上支著一個棚,棚下是一對年紀不小的夫妻,兩人都帶著兩層口罩,妻子正在搟著皮,丈夫則在一旁包著餡,一旁的鍋正在慢慢沸騰著,冒著小氣,仿佛在等待新的一批胖乎乎的白餃子,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餃子攤。
可能也是考慮到這里是密集著住著很多非富即貴的人,也考慮到是特殊時期,夫妻倆也沒有叫賣生意,只是在攤外簡單地貼了一張紙:上面寫著 8r手工餃小份 12r手工餃中份 15r手工餃大份。
在那張紙的下面還寫了一行字:醫護家屬免費。
孟莎看的心軟軟,拎著團團就走過去了。
到攤子面前,大娘看見孟莎一下子就笑著說:“小姑娘來點餃子不?”
孟莎點點頭,說到:“嗯嗯,來份小份吧老板娘。”說完又看看旁邊的團團,思索了一下道:“還是中份吧。”
“好嘞!”大娘和大叔同時應下。
小攤面前只擺了一副桌椅,上面坐著兩個男孩在閑聊。
孟莎四周望了望,看到攤位后面還有幾張折疊桌椅,明白過來他們的小攤是來一桌人擺一桌桌椅。
看著忙碌的夫妻倆,孟莎打算自己從后面那桌椅擺一下。
大娘注意到孟莎的行為,立馬一拍旁邊的大叔說道:“誒呦!快去幫小姑娘擺一下桌子椅子!”
大叔從蒸汽中抬起頭來,連忙道:“哦哦哦好好!”沾著一些面粉的手連忙在圍裙上一擦,就打算過來幫孟莎,孟莎連忙推拒,說自己可以,但耐不住大叔熱情,只好作罷。
大叔看了眼孟莎身邊的團團,笑著說:“小姑娘剛剛點了中份是為了這個小家伙吧。”
團團好像知道大叔在說它,也知道大叔沒有什么惡意,沖著他搖了搖尾巴,逗得大叔哈哈大笑。
孟莎就這么看著他們微笑
“大娘,來一份中份的餃子”
突然一個聲音打破了他們的對話
孟莎背對著大娘,也背對著那個人,但那個聲音卻讓她渾身一震,一股沖擊一下子席卷大腦,把她的思緒一下子攪的天翻地覆
那個聲音,她怎么可能不認得,這個聲音從初中開始就一直在她的耳邊……
這個聲音無數次溫柔地喚過她的名字,無數次陪她度過過人生里最艱難的幾個時刻……
直到高二那次分別……這個聲音陪了她整整五年的青春。
不,他……就是她的青春。
周赫止……怎么又是你。
大叔看到新來的少年,正要轉身去拿新的桌椅,周赫止見狀連忙阻止了他,道:“不用麻煩了師傅,我和這位姑娘一起坐就好了。”
說罷,周赫止看向孟莎,眼里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孟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卻沒有回頭看他。
大叔看了眼他們倆,問到:“你們倆認識?”
“認識”“不認識”
兩道聲音同時傳出。
大叔聞言狐疑地看著周赫止,說道:“小伙子你到底認不認識這位姑娘,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不要在我攤子搞這種小動作啊!”
大叔儼然一副周赫止是一個要騷擾小姑娘的衣冠禽獸的樣子。
周赫止看著仿佛沒聽見他們對話的孟莎,無奈的笑了,跟大叔說道:“師傅,我真認識她,不信你看。”
說罷周赫止緩緩蹲下身,對著團團喊道:“團團。”
聞聲孟莎暗道不妙。
竟忘記了這小子還有這招!
團團是當年周赫止陪她一起去選的,后來周赫止也經常到孟家來教孟莎題,和團團的關系也是一點不比她這個親媽生疏。
想罷,孟莎狠狠刮了周赫止一眼。
卻沒留意到周赫止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淺笑。
果然,團團一聽到熟悉的聲音喚它,馬上屁顛屁顛得往周赫止奔去,一下子就鋪在它懷里撒起嬌來。
孟莎見狀直接朝天翻了個白眼。
大叔看他們這么親昵,也明白了,給周赫止只拿了一把椅子出來,就重新走到大娘旁邊,小聲說道:“原來是年輕小情侶吵架呢。”
大娘笑道:“我們都老咯~”
逗完團團,周赫止帶著團團走向孟莎。
孟莎死活也不看他,也不看那個蠢團!
他養了他幾天啊,他就叫它一下,狗子就離開它的老母親奔向別的男人了?!!
孟莎環顧一周,感覺周圍沒什么好看的,就干脆抬頭看天!
這天可真天啊……
周赫止也沒說什么,只是把椅子挪到孟莎的旁邊準備坐下。
孟莎沒有恢復視線,但察覺到了他的動作,看著天,冷道:“這里團團要坐。”
周赫止無奈,只好把椅子挪到對面,看著孟莎,輕道:“這里呢?”
孟莎沒有回答他,也沒有恢復視線。
周赫止嘴角無奈牽起一絲苦笑,但也沒有辦法,就這么坐下了。
兩個人就坐著這么沉默了一會兒,周赫止看著對面女孩明媚的側顏,他看不清她的神色,但感覺少女的眼睛好像有一點微紅……
是他的錯覺嗎?
“怎么不回消息,最近怎么樣?”周赫止沒忍住開口道。
他的嗓音還是如一般溫柔,但他怎么能平靜的好像他們之間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好像他們陌生的只是一對很久沒見的普通朋友,又熟悉到是可以互相關心的人。
但他甚至沒勇氣叫她的名字……
孟莎真的感覺自己一口氣有點提不上來,就卡在喉嚨里,鼻子有點酸澀,但也絕不至于流淚。
清了清嗓子,孟莎冷冷地開口道:“你覺得我應該回嗎,周赫止。”
最后他的名字幾乎是咬著牙從孟莎口中擠出來的。
這句話直接把孟莎和周赫止的記憶同時拉回到了那年高二的生日,因為這和當時孟莎從別人口中的得到的周赫止的回復所差無幾。那句‘你覺得我該說嗎’,至今仍刻在孟莎心里流血留疤。
周赫止望向對面的女孩,嘴角微繃,手指卻已經緊緊地在桌子下面握拳,抓到手掌都有點疼。
“你記恨著我莎。”
這是一句陳述句,周赫止眼神沒動,一動不動的看著對面那個極為美麗的少女,這個即使在夜色中也遮擋不住光芒的女孩。
但是這一句話卻徹底把孟莎點燃了,孟莎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回過神來看著對面的少年,看著那雙她曾覺得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現在卻越來越看不懂的那雙眼睛,一字一句冷靜地說道:“周赫止,你是怎么有臉覺得我不記恨你的,你是憑什么覺得我可以當作我們之間什么都沒發生過,然后把你當個普通朋友的?”
“你把我當什么了?是追著你跑的一只狗,還是你可以招之即來可以被你玩弄的小貓?”
“好OK,你走的干脆,沒事啊,我忘了你就是了,哪怕當個仇人也行,不是有在晚上給了一個叫做什么生日吻的東西,然后什么話都沒說就走了嘛?你都忘了?偏偏又是誰現在又來找我……”
“誒呦,忘性真大……不過也是,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東西。”
說到這里,孟莎的語氣有點哽咽,但眼淚絕是不肯從眼眶里流出來。
孟莎別過眼去,不再去看周赫止的眼神,她怕她自己忍不住。
緩了一會兒,她嘆了口氣,輕聲道:“周赫止……你真的很過分。”
一瞬間空氣仿佛都凝滯了。
周赫止再也沒法直視著孟莎,忍住眼中的酸澀,別過臉去。
兩個人就這么沉默著。
另外一桌的兩個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了。
只留下周赫止和孟莎在桌子前沉默的對峙著。
“來來來,餃子來咯~”
大娘高昂的聲音打斷了這段致命的沉默。
兩個人對大娘道了謝,大娘就樂呵呵地回去繼續包餃子了。
“對不起莎……”
周赫止低聲道
一字一句卻格外清晰,落入孟莎的耳中激起點點波瀾
孟莎沒說話,只是抬眸看向周赫止,餃子升起的熱氣隔在兩個人中間,孟莎看不清他的神色,好像是悲傷的。
他在悲傷什么?
他不是毫無留戀杳無音訊地離開的那個嗎?
這是兩年以來,孟莎第一次認真地看清他的樣子。
周赫止,好像瘦了。
她記憶里的周赫止并不瘦,有些薄肌,但是總體看過去還是有些肉的。
可是如今他坐在她面前,孟莎只感覺他好瘦。
一陣風吹來,似是努力吹散兩人之間的迷霧,但是孟莎和周赫止之間有哪里只是隔著霧氣這么簡單。
他們之間是他們自己也找不到的高墻,甚至,都沒有一個人試圖往前走一步,去看看哪里可以鑿開那面無形的屏障。
兩個人像站在一條河的兩岸,看著,卻又無動于衷。
兩人無言,是孟莎先拿起旁邊的筷子,埋頭開始吃起來,她沒有回應他剛剛那個不算隆重卻又仿佛萬斤重的道歉,只是輕聲道:“吃點吧。”
餃子很好吃,但是孟莎卻感覺有點咸咸的……
不自覺間,眼淚早已滑落,隨著孟莎的低頭,眼淚就這么一顆顆滴道了嘴邊的餃子上。
怎么還是哭了……
孟莎很慶幸,自己今天沒帶頭繩,散落的黑發,讓她不至于在那個她曾經最在乎的人面前過于狼狽。
她在努力在他面前維持著最后的體面。
孟莎不知道的是,周赫止一向最擅長看破孟莎的堅強和硬撐。
看著孟莎故作無事的吃著餃子,周赫止輕輕嗯了一聲,也端起碗,低頭慢慢吃著。
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但是這一幕,卻把他拉回了他們的一次小爭吵的回憶……
從那一次爭吵開始,他就對她哭的事情非常敏感,幾乎能仔細察覺到她每一次的情緒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