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毅渾身繃得像拉滿弓的弦，臉色鐵青，眼神慌亂，紅了眼眶。

　　孩子…

　　沒氣了。

　　林玉珠看宋毅一聲不吭把孩子放在膝蓋上頂住肚子控水，拍了幾下后背也沒反應，心里慌得頭皮都麻了。

　　“你這樣不行，失去意識的溺水者不是這樣處理的！我來急救！”

　　她急得一把將宋向東抱起來放在地上。

　　顧不得地上的石頭硌人，跪在他身側，一手按著他的前額，一手抬高他的下頜。

　　掰開嘴巴，伸出食指把他嘴里的泥沙和雜物快速掏干凈，拿手帕清理鼻腔。

　　遠處玩累的小小子看見宋毅兩口子的背影，推了一把宋三斗。

　　“哎，三斗，隊長和你小嬸嬸在那干什么呢？河灘上能挖什么好東西，不都是石頭和雜草么？”

　　宋三斗轉身伸長脖子望過去，臉上笑嘻嘻的，“不知道啊，咱們過去看看?！?p>　　他熟練地往回游，感覺哪里不太對勁，四處張望了一會，“哎？你們看見我弟了沒？先前還在邊上玩水來著，人呢？”

　　“沒有啊，誰有空管他啊?！?p>　　“哎哎哎！你們看看，那地上是不是躺著小孩，我好像看見腳了。往對面游點，擋住了有點看不清。”

　　“娘喲！三斗，該不是你弟掉河里了吧！你小嬸嬸在救他呢！完了！”

　　小伙伴一吼，宋三斗當場就覺得腦袋震了一下，心跳哐哐哐加速。

　　他使出最快的速度，上了岸一頓狂跑。

　　跑近了打眼一瞧，大熱天里生生出了一層冷汗。

　　喉嚨里像堵了一塊什么東西，頭皮震得一圈一圈發麻。

　　真是向東！

　　這下全完了！

　　一下沒看住，誰知道他真敢下河！

　　要是有個萬一，他這輩子都完了....

　　宋毅緊緊盯著林玉珠給孩子做人工呼吸和心肺復蘇。

　　雖然沒見過這種急救方法，但看她動作很熟練，心里又生出一絲希望。

　　揪緊的心期盼著孩子能給點反應，哪怕動一下眼皮也好。

　　早上還見他笑瞇瞇地背著家里新做的布兜，說要撿好多谷子回來…

　　才五歲的孩子，怎么能說沒就了！

　　他的心痛得像被挖了一個口子，緊咬牙關，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為什么不早點下山！

　　哪怕早十分鐘??！

　　響亮的巴掌聲嚇得宋三斗一僵，哆哆嗦嗦地走上前，“小叔....”

　　宋毅紅著眼睛轉頭，見幾個光溜溜的小小子戰戰兢兢站在那，掃了一圈對岸的衣服和各種東西，立即想到他們是一起來的。

　　“宋三斗！向東要是有個好歹，我絕對饒不了你！”

　　暴怒到極致的表情猙獰得嚇人，吼聲震得河灘上覓食的麻雀呼啦一聲驚得飛起。

　　突然的爆吼，把專心救人的林玉珠也嚇了一跳，手一抖，按重了些。

　　她呼出一口氣，平復劇烈跳動的心緒，轉頭一看，快速下令。

　　“你們去把衣服穿上，有事一會再說，別妨礙我救人?！?p>　　她做完五組循環，再次檢查呼吸。

　　不死心，又開始做下一組。

　　宋三斗穿好衣服，哆哆嗦嗦蹲在一邊，含淚的眼睛死死盯著宋向東。

　　他的心里懊悔得無以復加，如果他不貪玩，多關注一下，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

　　向東要是能活過來，被家里打死他都認了。

　　他沒想向東出意外的啊....

　　“咳....嘔....”

　　宋向東的胸口突然劇烈起伏了一下，偏過頭張嘴邊咳邊吐水。

　　“哎！哎！活了活了！”

　　“啊，謝天謝地，活了??！”

　　小小子們又驚又喜，握緊拳頭瞪大眼看著宋向東哇哇吐水。

　　宋毅像被抽空了力氣，摔坐在地上，快速抹了一把眼睛，閉上眼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整個人松弛下來。

　　宋向東渾身癱軟，迷迷糊糊睜眼一瞧，對上林玉珠欣慰的溫柔笑臉。

　　小嘴一扁就哭了出來。

　　“小嬸嬸，我的褂子沖走了....我追不上....嗚嗚嗚.....我娘會打死我的....嗚嗚嗚....”

　　有氣無力的哭聲滿是驚慌害怕，林玉珠聽得又心疼又好笑。

　　掉水里小命都快沒了，還惦記他的小褂子呢....

　　她把他抱起來摟在懷里，溫柔地笑著安慰。

　　“沒事，別怕，小嬸嬸保證讓你娘不罵你。沖走就沖走了吧，小嬸嬸給你做件新的好不好？身體還有哪里難受么？”

　　宋向東松了一口氣，有點高興又有點委屈，眼淚汪汪點點頭，“我喝不下，嗆水，鼻子疼，肚子漲。”

　　林玉珠笑著摸摸他的小腦袋，“向東是個勇敢的男子漢，沒事了，晚上睡一覺，明天就好啦~不過，下回可不能去追衣服了知道嗎？太危險了?！?p>　　宋毅深吸一口氣，二話不說就把宋三斗揪過來，按在腿上揚手狠狠地往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玩！讓你帶弟弟來河邊玩水！你幾歲，他幾歲！要不是我們正好遇上，你三嬸讓你賠命你賠嗎！”

　　巴掌一個接一個，宋三斗叫得鬼哭狼嚎。

　　旁邊幾個小伙伴下意識捂住屁股，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太狠了…

　　感覺屁股要開花…

　　宋向東頭一回見小叔發這么大火，暴怒的表情特別嚇人。

　　他弱弱地扯了扯林玉珠的手臂，“不是三斗哥邀我來的，是我自己要跟來的，你叫小叔別打他啦…”

　　林玉珠看宋三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半句沒為自己開脫，嘆了一口氣。

　　伸手碰了碰宋毅的肩膀，“教訓一下長長記性就行了，先把向東背回去?！?p>　　她明白他是極度慌亂后怕之后的暴怒，那也不能把孩子往死里揍吧。

　　這邊要是打狠了，一會回去還得挨揍呢…

　　熊孩子哪扛得住。

　　宋毅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把宋三斗拎起來，整個手都在發抖。

　　沉默地爬起來蹲在地上，林玉珠把宋向東放在他背上?！白甙?，先回去?！?p>　　她看了看其它幾個小小子，揮揮手。

　　“快中午了，你們也回去吧。天熱不要老想著下河玩水，突然受涼腿抽筋很危險的，知道嗎？”

　　“特別是中午日頭最毒辣的時候，還有下過暴雨之后，一定不能下河玩水，發現了就叫隊長扣你們口糧哦～”

　　男孩子愛玩水是天性，講道理未必聽得進去。

　　這種時候，還得把她家宋鋼鐵搬出來震懾一下才行。

　　酷暑天氣因為下河游泳，多少家庭釀成悲劇。

　　養一個孩子不容易，不幸夭折，父母老人真的太痛了。

　　一聽要扣口糧，小小子們連忙點頭如啄米，“知道了，我們下回不敢了！”

　　宋三斗哭唧唧地捂著屁股，撿起竹籃和宋向東的鞋子，默默蹭到林玉珠旁邊，愁得臉都皺成苦瓜。

　　“小嬸嬸，待會你一定要救我啊…小叔肯定不會幫我的…我爹我娘要是知道向東差點沒救過來，肯定把我吊起來打…我真的知道錯了，你救救我吧…”

　　林玉珠心里憋著笑，臉上板著，“向東那么小，你做哥哥的沒照看好他，光顧著自己玩，挨打肯定沒跑的。”

　　“那、那我死定了啊…”宋三斗吸吸鼻子，眼淚都下來了，“你不知道，我爹的皮帶平時不舍得系，就留著抽我和我哥呢。狠狠抽幾下，人都打僵挺…”

　　林玉珠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清了清嗓子。

　　“宋毅，我個人是不太同意虐打孩子的。一會二哥二嫂那邊，你攔著點。三斗也知道自己錯了，會長記性的?！?p>　　宋毅黑著臉冷哼一聲，“攔什么攔，打死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