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混雜著劇痛、荒謬與徹骨寒意的洪流猛地沖垮了他搖搖欲墜的心防。宿醉的混沌早已被這晴天霹靂般的真相撕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窒息的清醒。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攥住,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尖銳的痛楚,那痛楚又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連帶著呼吸都變得艱澀無比。
眼前御書房緊閉的朱門仿佛化作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那里面透出的、象征著至高權力的煌煌燈火,此刻在他眼中卻比幽冥鬼火更顯森然可怖。
父皇……不喜歡他。這個認知如同跗骨之蛆,早已深埋心底,可當它以如此殘酷、如此赤裸的方式,與云若溪的命運捆綁在一起,狠狠砸落時,那鈍痛依舊超出了他能承受的極限。他以為自己對這份天家涼薄早已麻木,以為所求不多便不會受傷。可此刻,心口那被剜去的地方,汩汩流淌的不僅是失去摯愛的絕望,更添上了被至親親手推入深淵的背叛與凄涼。
原來,這盤棋局,執棋者遠不止慕容霄一人。那看似溫潤的南海國王,不過是臺前揮舞屠刀的劊子手;而真正在幕后,用“貴人”二字編織成鎖鏈,精準扼住云若溪命脈,將她連同她母親的生死都牢牢操控在掌心的,是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
“呵……”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從墨千凌的喉間逸出,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在死寂的空氣里散開,如同寒鴉的哀鳴。他緩緩抬起眼,那雙被晨光映得猩紅的眸子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御書房門,仿佛要穿透厚重的門板,看清里面那位帝王此刻的神情——是運籌帷幄的淡然?還是達成目的的滿意?抑或是……對他這個“不識趣”的兒子,一絲絲的憐憫?
沒有。他知道,什么都沒有。在那位的心中,江山社稷、帝王權術才是永恒的正道,兒女情長、骨肉親情不過是可以隨時衡量的代價。他墨千凌的痛苦,云若溪的絕望,在帝王眼中,恐怕連棋盤上落下的一粒微塵都算不上。
巨大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方才因憤怒而沸騰的血液。那想要沖出去、想要毀掉一切的暴戾沖動,此刻被更深沉、更絕望的冰冷所取代。劫走她?對抗父皇?那無異于蚍蜉撼樹,只會將她和她的母親更快地推向萬劫不復的境地。無形的枷鎖,不僅鎖住了云若溪,也勒緊了他的脖頸,勒得他透不過氣,勒得他渾身冰冷,連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細微顫抖。
他只能像一尊被抽空了靈魂的石像,僵立在陰影里,任由那徹骨的寒意從腳底一寸寸侵蝕上來,凍結血液,冰封呼吸。御書房內隱約傳來的、帝王平靜無波的只言片語,如同毒蛇的信子,反復舔舐著他心口那道淋漓的傷口。
原來,這深宮之中,最致命的刀鋒,往往藏在最親近、最意想不到的地方。而他和云若溪,都成了這柄刀下,無處可逃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