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間,我又好似聽到猛的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音…還有怒氣質(zhì)問的聲音…甚至出現(xiàn)(xiàn)了幻覺,耳邊竟傳來關(guān)懷安慰的聲音。我想我可能已經(jīng)撐不到家人團聚的時候了,小時候聽額娘說,人死了,魂就會飛要一個很高的,叫天堂的地方。那里頭住著的都是大羅金仙,個個心善的很。
待我睜開眼,想看看心心念念的天堂究竟是個什么樣,灰青圍帳,紅木雕花的床頂,空氣中彌漫一絲絲…紫檀香,竟是熟悉的味道!
我極力睜開眼,頗有些失望,這天堂也不過如此。甚至是連我幼時睡過的金絲楠木床榻都不如。“姑娘醒了?”一個丫頭聲傳來,隨后我看到一個精致的娃娃臉,朝我湊近看來…雙把氏旗頭?宮里?我掙扎著要起來,那丫頭又將我按了下去:“快來人,快通知三殿下,姑娘醒了!”
不動不知道,一動渾身火辣辣的痛。我疼得齜牙咧嘴,眼淚汪汪:“這不是天堂?那這是…”我磕磕巴巴的話還沒問完,珋青頂著烏溜溜的倆黑眼圈出現(xiàn)(xiàn)在我眼前。“靈兒別動!太醫(yī)(yī)馬上就到,你先別動!”
以目前的狀態(tài)(tài),我是鐵定動彈不了的。我點了點頭,不一會一個拎著藥箱的太醫(yī)(yī)小跑而來。也顧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親,珋青小心翼翼掀開我的被褥,將我的一雙手一雙腿呈現(xiàn)(xiàn)給白胡須老頭子瞧。那老頭子白眉白胡須,顫了半晌,一會點頭一會搖頭,莫約看了半個鐘方結(jié)束。
然后他二人走到外屋,也不知說了什么,沒一會太醫(yī)(yī)就走了。“我有點餓。”我望著小丫頭,見她愣了愣,馬上轉(zhuǎn)身同珋青問起:“三殿下,姑娘說她餓了,是先熬藥給她喝,還是先就些糕點果子?”我皺眉,接了話:“我就想喝雜菜羹,你給我弄一份雜菜羹就行了。”小丫頭得到了珋青的點頭后,匆忙忙的去了小廚房。
珋青安靜坐在了我的床邊,靜靜看著我,神色雖疲倦,但掩飾不住的喜悅:“太醫(yī)(yī)說了,只要按時服藥,問題都不大。也幸虧靈兒年紀(jì)小,若再年長幾歲,骨頭都長結(jié)實了,恐怕就不行了。這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
我點了點頭,看了看外頭,沒人,才輕輕問:“兄長那到底怎么一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傳他起義造反了?”珋青許久才點了點頭,他沉聲說:“這兩年父皇斬殺了些大臣,還克扣了民稅,所以引起一些百姓不滿。而你的兄長便是借著這點,廣聚散兵,誓意要替萬民作主,推翻父皇,然后重立新皇。”珋青的話叫我汗毛倒立,兄長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不過珋青這話,仔細一想,也確實如此。皇帝這兩年斬殺了多少人?莫說貴胄之家赫舍里,即便是戰(zhàn)(zhàn)功勛勛的武將人家,也是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大臣之家尚且遭受如此,普通百姓就更不敢想。我忽然想起一件嚴(yán)重的事,細思而后怕:“阿瑪跟額娘那怎么樣?兄長起義了,他們會怎么樣?”
珋青神色一滯,隨即朝我安撫一笑:“你別想那么多了,京里離你阿瑪那,就算騎馬還需十來日,他那能有什么事兒?反倒是你,應(yīng)該要靜心養(yǎng)(yǎng)好身子先。”“那桃子呢,她如今怎么樣了?”
提起桃子,珋青長眉微微一皺,神色也似乎不悅:“我本想同你解釋的,那夜梧桐告訴我,有個浣衣局的宮女來尋我,我便以為是你。正逢太子設(shè)宴,喝了些酒,就不知怎么犯了渾,竟將她錯認(rèn)成靈兒…我同靈兒保證,只那一次,也僅那一次!一個區(qū)(qū)區(qū)(qū)浣衣局的低等宮女,竟敢算計于我,若非她是靈兒好友,又加上懷有身孕,要不然我這府門,她下輩子也別指望爬進來!靈兒相信我,只要她生下孩子后,我便賞她一筆銀子,再替她盤一處宅子,就徹底將她送走。”我臉色一寒,望著珋青忽然覺得特別陌生。這么薄情的話,竟然說的這么順暢。“三殿下,她是您孩兒的母親。縱使她有百般錯,也是出于無奈。浣衣局太苦,她也是替自己謀出路而已,原諒了她吧。”
“靈兒的意思是叫我娶了她?那我豈不被天下人恥笑?放著赫舍里家,富察氏女兒不娶,偏偏娶一個低賤的浣衣局宮女?”
珋青微微惱怒,可我實在不明白,男歡女愛不是情到濃時的水到渠成么?我望著珋青,輕輕問了出口:“三殿下口口聲聲浣衣局低賤侍女,可您別忘了,我如今也不過是浣衣局的侍女而已啊?難道身份地位比起情感,在您眼里就這么一文不值么?”
如今回想,也是,怪我自己粗心大意。好幾次,桃子都問及了珋青,只是我自己沒有注意。珋青聽到我這么一說,臉色剎時白了,他眉頭皺起,抬高了語氣:“可靈兒你骨子里,流淌著的本就是高貴的血脈,是為了延續(xù)(xù)愛新覺羅家的血脈而生。若非父皇糊涂…”
“夠了,我累了!”門邊,一道倩影一閃而過。沒猜錯,那應(yīng)該就是桃子。我不認(rèn)同珋青的話,亦不想聽他這些固執(zhí)(zhí)的陳舊思想,便打斷了他的話。他亦是感覺自己言語過于激烈,停頓了半晌輕輕囑咐我:“好,你安心休息。對了,父皇答應(yīng)我的要求了,從今往后你再也不必去浣衣局。只要我完成一件事,便可恢復(fù)靈兒你的身份,相信我,不會讓你等太久。”
喝完藥,我也的確覺得困了。珋青走后,那個圓臉的小丫頭又輕輕開門進了來,她輕輕帶上了門,往我手邊遞了字條。我一愣,看著她嫻熟,鎮(zhèn)(zhèn)靜的模樣,才反應(yīng)過來,白日里的憨竟渾是裝模作樣出來的。小丫頭將銀霜炭盆子朝我床頭移了移,移到只要抬手就能丟進去的距離后,她又輕輕帶上門,出了去。
打開字條,一行熟悉的草書映入眼簾。信中只有一句話“為兄已作安排,稍安勿躁,勿念,安。”落筆,長豐兄長。我將字條丟進爐子后,片刻成了灰燼。身子雖痛苦,心卻異常安穩(wěn)(wěn),兄長不管做什么,都是有萬全的計劃的。
輾轉(zhuǎn)反側(cè)了幾日,終于能慢慢站立起來行走。窗外每日都有個人影,來了站會又安靜的離開。算準(zhǔn)了時辰,待那人來后,我從后方賭住了她回去的路。“桃子,來了為何不進去?”她臉色一愣,微微垂眸,眼神中盡是羞愧。
我拉著她的手,慢慢往屋內(nèi)走:“我倆之間,你又何必瞞我?”“靈兒,桃子不是故意瞞你,我是問清楚了你同三殿下的關(guān)系后才…我沒想到,神女無夢,襄王有心…靈兒放心,桃子絕不是得寸進尺之人,待生下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