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生活是一個隱形人,時刻伴隨著我們,隨時準備給我們一個擁抱或者一個巴掌。那么在他給了我一巴掌后,還沒有對我停手。
3月的一天,云城的春天已經到來。校園里的鮮花盛開,羊蹄甲,櫻花,風鈴木,一簇簇,每天游客絡繹不絕。
早上我趕著去上課,忘記帶手機。教室離宿舍挺遠,又是四節課連上,中間只休息一刻鐘。課我聽的很認真,少了手機的干擾,我學的格外用心。
上完課,吃完飯,回到宿舍。
手機上有表姐打來的好幾個未接來電。我當時心里咯噔一下,預感有什么不好的事發生。
趕緊回電過去。
表姐說,你爸爸走了。
我現在仍記得,我全身發麻,腦子一片空白,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倒在了宿舍的陽臺上。
還好,夏天無在宿舍。
她趕緊過來扶我坐下,拿著手機跟表姐繼續溝通。
我聽不見她在說什么,只看見她嘴巴在動,耳邊是嗡嗡響。
我爸爸走了?去哪里了?我以后見不到他了?
夏天無終于掛了電話,拿出我的背包,幫我簡單收拾了下,領著我去車站。
事發突然,動車已難買到票。機場又離車站太遠。
我跟著夏天無,像個傻子,她拉著我跑東跑西。
在檢票口,夏天無對著檢票的工作人員說,我同學家里有急事,她得馬上回家,想上車了再補票。大概她也告訴了工作人員具體的事情。
工作人員當然不會因為某個人的家事而放他進去車站。
顯然,她碰壁了。
她又拉著我去售票廳碰運氣,幸好買到一張短程票,總算給我送上了車。
坐在車上,我的腦子一片混亂。我想起爸爸送我上高中,送我上大學的場景,仿佛就在昨天。
想起童年時,他拿著紅樓夢認認真真看的樣子。夏天,我們在屋外乘涼,他拿著扇子,給我們講三國里的故事。
我不相信,不相信!
我的眼淚像是終于憋不住了,大顆大顆地往下掉。那一次回家,是我此生最痛苦的一次回家。
我多希望,我可以不回家。
回到家,親戚們已經在幫忙辦理后事了。
我看見爸爸躺在房間里,臉上蓋著布。
媽媽早已哭成了淚人。
我也哭的撕心裂肺。
明明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沒了呢?爸爸是突發心臟病走的。走的時候,我不在他身邊。
是很久之后,媽媽說,你爸走的時候說他不行了。
我不相信,人的一生就如此短暫,如此匆忙?
我在爸爸身邊守了一夜,第二天要給爸爸入棺了。我看見一個老人家給爸爸裹起了白布。是后來別人告訴我的,我當時像瘋了一樣,撲向那個老人家,拼命打他,不讓他碰爸爸,不讓他裹。
那是我親愛的爸爸呀,我怎么舍得他就這樣和我告別?
就這樣,我失去了爸爸,和他永不相見了。
我在家待了有半個月,恍恍惚惚。我又想起了小藜,想起他的不辭而別,那一刻,我恨他。
我恨他,不管不顧,帶給我痛苦,恨他不明不白,讓我成了啞巴,恨他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杳無音訊。我在心里發誓,以后不會再見他,即使見到了,也會當做沒看見。
我要讓他內疚,讓他懺悔。
其實,后來證明了,我不過是一時之氣。當我再見到他時,我早已放下了一切,像是什么都沒發生一樣。
時間是熨斗嘛,熨平了我所有的傷痕。生活是忘情水嘛,讓我把過去忘得一干二凈。
媽媽經歷了爸爸的離開,精神有點失常。
我請了一個可靠的親戚來打理超市,把媽媽送去了大姨家。我回到了云城。
回首這段往事時,我仍清晰地看見當時的自己,深陷泥潭,想爬爬不起來,越陷越深。
回到云城后,我毫無學習的心思。課程勉強去上,但幾乎沒有認真聽講過。
看著講臺上的老師,和我的爸爸差不多年紀,我一陣難過,眼淚止不住。礙于面子,我趕緊擦掉,生怕被同學發現。
我總是幻想,這一切只是一場夢,我暑假回家時,爸爸還在家里。
但不斷跟我聯系的大姨,向我訴說著關于媽媽的一點一滴,都在向我明示,這不是夢,是真實。
那段時間我最怕接到大姨電話,怕那頭有會傳來不好的消息。
我很少再去植物園,也很少再去實驗室了。除了上課,我泡在了圖書館。有時候,課上一節課,我又趕緊去圖書館。我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釋放自己,讓自己哭哭,否則我會抑郁。又或者,我已經抑郁了。
澄光從夏天無那里聽說了一切,來圖書館找我。
那天正好下雨。南方的4月,陰雨綿綿。我坐在圖書館里,面前擺著書,心正在胡思亂想,包里隨時準備紙巾。不知道澄光是怎么找到我的。
突然身邊來了一個人,給我遞紙巾。我沒有回避,任眼淚往下掉。
悲傷正在襲擊我,我不想逃了。
我哭的沒有聲音,只是眼淚不斷。
澄光在我旁邊坐了一會,開始幫我收拾書包。拉著我出了圖書館。
在圖書館外的樹林里,他一手打傘,一手抱住了我,對我說,哭吧,大聲哭出來,否則你會憋壞的。
我的眼淚瞬間決了堤,往外涌,哭聲越來越大。
澄光抱著我,越抱越緊。
我沒有躲避。我需要這樣的懷抱,需要這個擁抱。我緊緊地摟著他,像是摟住了救命稻草。
如果說,深陷泥潭的我又爬出了泥潭,那么這個拉我出泥潭的人一個是澄光,另一個是夏天無。
我忘記那天哭了多久了,只記得他送我回宿舍,那天還破例送我到了宿舍,把我交給夏天無之后才離開。
夏天無幾乎整夜整天地陪著我,耽誤了不少事。
有時候,她知道我難過的很,叫我在宿舍哭,她出去待一會。等我哭過她就回來,還幫我帶了吃的。
宿舍里的雜事幾乎都是她一個人做。周末她犧牲不少時間陪我出去逛。
澄光則在實驗室的例會上,多次替我填坑。除此,他主動幫我收集了不少畢業論文的材料。
度過了艱難的四月,五月終于來了。我不再去想小藜了。
兜兜轉轉,一切隨緣吧。
爸爸的離開,成了我致命的一擊,我感覺自己就快徹底被打敗了。
我把家里的超市轉讓了。把媽媽送去了大姨家里。讓大姨幫忙照看。又回到學校繼續學業。
耽誤了很長時間的學習,必須追趕才能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