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黎歌睡得并不好，甚至夢到他漏餡了，被奔狼騎士團當場逮捕。
好在醒來時外面天光大亮。
他安然無恙，而趙清妍就躺在旁邊。
黎歌扭頭看去，發現趙清妍蹙著眉，睡得并不安穩。
仿佛也做了噩夢。
他沒有打擾，顧自起身走到帳篷門口，撩起簾子的一角向外面看去。
篝火的余燼噴著黑煙。
傭兵團的成員除了寥寥幾個看守，也都回帳休息了，真對這邊相當放心。
“這心也太大了，就不擔心我也是聯邦人？”
黎歌是第一次接觸奔狼傭兵團，并不清楚對方的行事風格。
正思考著。
趙清妍也醒了。
她像是宿醉一樣，揉了揉太陽穴。
“清妍，你還記得我吧，雖然在我看來，我們才分別不到兩個月。”
黎歌走過去說。
“記得，但對于我而言，在避難所的時光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
趙清妍深吸一口氣。
過了許久，她才從藥物的作用中走出來，“若不是見到你，我都已經忘了，避難所的入口就在黃昏鎮。”
“當時你走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很快就會回來的。”
“結果等了兩個月，外面的動靜都停了，你也沒回來，我這才選擇離開。”
“一個人待在暗無天日的避難所真是太要命啦！”
黎歌不太想回憶那渾渾噩噩的兩個月。
趙清妍笑著說：“你離開的時機正好，如果不是遇到你，我可能已經死了。”
說到后面，趙清妍認真起來。
黎歌明白對方的意思，笑而不語，過了一會，他問，“對于你來說，都已經過去八年了，這期間為什么不把我叫出來？”
“你也看到了，災難后的世界，是帝國的天下，咱們來自地球的人，是異類。”趙清妍說，“我從避難所出來的那段時間，正值聯邦附近的據點遭受帝國攻擊，我還沒弄清情況，便跟隨大部隊逃難去了，那個時候沒工夫，也不應該叫你。”
黎歌聞言，嘆道：“你也不容易。”
趙清妍搖頭說：“我經歷的那段時間不是最難的，起碼已經有組織了，那些提早數十年穿過時間場，來到這個世界的，他們才是先驅者。”
“時間場？”
“像你我這種時間交錯的現象，在過去并不少見。聯邦專家對此做出的解釋是，兩個世界未完全接洽前，中間會出現一個過渡區，這就是時間場。”
“不過隨著地球徹底融入這個世界，時間場已經穩定下來了。”
“原來如此，我還想著避難所是個時間膠囊呢，再回去待上兩個月，這樣我們又可以八年后見啦。”黎歌說。
“你的想法很好，但可惜做不到了。”趙清妍露出一絲笑容。
“那么。”
“不糾結過去了，給我講講當下吧。”
外面依然是沒有人打擾的樣子，黎歌問：“你和你的同伴，為什么會被奔狼傭兵團抓住？”
“這說來就話長啦。”趙清妍搖了搖頭。
“難道聯邦和帝國的矛盾就這么不可調節？”黎歌想到假小子所說，只要抓到聯邦人，無論對錯，都要處刑，“別忘了，這個世界，也有地球的部分。”
“你知道在災難中，地球的遇難者都成了行尸走肉嗎？”趙清妍說。
“猜測過。”黎歌說。
“我們和喪尸同宗同源，你覺得帝國人會對我們的存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趙清妍苦笑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更何況，我們原本就不屬于同一個世界。”
這個道理黎歌懂，只是生于和平年代，讓他覺得，無論是什么信仰的人，都可以走出一條合作共贏的路。
“其實，這還只是聯邦與帝國勢如水火的一部分原因。”趙清妍說，“另一部分，是我們對世界的認知，有著重大偏差。”
“在我們的認知中，地球該是圓的，地球繞著太陽轉，天上的星星都是恒星，它們距離地球的距離以光年計算，可在他們的認知中，咱們腳下的這片土地，就是宇宙的中心，北極在于大陸的中央，而南極卻是個環島，包圍著大陸與海洋。”
“地平論。”黎歌說。
“對。”趙清妍點頭，“就是被咱們證偽的科學。”
“這個世界的格局，很大程度上與地球的三四百年前相似，除了地平論，還有燃素說，南方大陸，用進廢退……”
“在我們過來人看來，這些理論之間，甚至都無法形成完美的閉環。”
“可偏偏又如此的正確……”
趙清妍看著黎歌，認真說，“當一個人覺得地球是圓的，而另一個人認為地球是平的，你覺得他們能成為朋友嗎？”
“可是，世界已經不同了，那些被證偽的科學，在這里大行其道也正常吧，為什么一定要糾結世界是圓是平？它該是平的，就讓它平著吧，我們也不能硬揉成圓的。”黎歌說。
“這就是這個世界詭異的地方。”趙清妍說，“還真能揉平的。”
“……”黎歌無言以對。
“雖然我也不太清楚，但聯邦的科學家們發現，這個世界的法則其實處于一種模棱兩可的狀態，如果能對其進行系統的歸納，把這里打造成新地球也不是沒可能。”趙清妍說，“這就是咱們聯邦幾十年來一直在做的事。”
“還能這樣？”
黎歌第一個念頭是覺得荒謬，一件事物，該是什么，就是什么，怎么還可能模棱兩可啊。
可轉瞬他想到了光。
想到了薛定諤的貓。
在確定觀測者之前，或許這些法則就和薛定諤的貓一樣，處于多重性質的疊加態。
這么一想黎歌豁然開朗，旋即有些想笑。
如果他是一名科研工作者，來到這么一個世界，那可真是大有可為。
“現在你知道聯邦與帝國為什么做不到共存了吧？我們互相視為異類，無論從身體構造，還是意識形態來說，都是如此。”
趙清妍斬釘截鐵的說：“他們的教會不會允許我們把地球揉成圓的。”
“讓我消化消化，我現在腦子有點亂。”黎歌說。
“我當時聽到這一番描述時，跟你的反應差不多。”趙清妍微笑道。
“不管地球是什么形狀，總之，我會盡全力把你救出去。”黎歌認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