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院門前的石階上，伏著一個黑色身影，從暗色的外帔里滴落的鮮血已經(jīng)堆積為一灘，沿著石階往下流去。
其身后的烏騅聲聲低鳴，不斷輕蹭著她的背，嫵玥緩過下馬時的痛，才顫顫巍巍地起了身，回頭撫摸著它，強顏笑道：“我沒事……”
她捂著傷口，將馬牽進了院，才一路停停走走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斑斑點點的血跡也染了一路。
嫵玥一進門，便脫去被劃破的衣衫，走進浴房清洗身上的血跡，當(dāng)帕子觸及那傷口時，她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原是蒼白的雙唇也被咬得發(fā)紫，額前冷汗密布。
“砰！”
前門被推開的聲音傳來，她隨之警惕質(zhì)問：“誰！”
前廳里的人掃了一眼地上染滿血的衣物，眼眉都忽而收緊。他沿著一路的血跡直走進內(nèi)室，行至浴房的門簾才止步停下。
奉境暗自收了一口氣才道：“是我……藥我先放這兒。”他只將手伸進門簾，把手里的幾瓶藥一一放在了靠門的案桌上，才輕聲道，“我去叫個人給你上藥。”
“不用，我自己來就行。”他剛走出幾步，便聽到了她的聲。
嫵玥拿過案上的藥瓶，眉頭微擰：“這怎么用？”
“白瓶的不會刺激傷口，現(xiàn)在就用，黑瓶的藥性烈一些，等過幾日傷口不疼時再用……青色瓷瓶里的是祛疤的。”
他說罷便回頭望了一眼，隨之又在她的梳妝鏡前坐下了。案上的紅梅珠花吸引去了他的目光，好似玉筍般修長的手指緩緩撫過那栩栩如生的紅梅，才發(fā)覺她似乎很鐘愛紅梅，每次見得她不束發(fā)時，戴過的發(fā)簪也只有紅梅簪。
嫵玥給自己處理完傷口，一舉一動都痛苦地穿上了衣衫。
“你怎么還在這兒？”她站在門簾前，直言道。
奉境抬眸望向臉色仍舊蒼白的人，披散著的長發(fā)將人顯得更憔悴。而嫵玥方才因為用的冷水清洗，彼時渾身發(fā)冷，便直接縮進被子中，只露出了一個頭。
“我讓你去送人，可沒讓你去與人動手。”他冷笑嘲諷道，“你倒好，打不過人還要同我置氣。”
“我打不過他？”嫵玥似要被氣笑了，“如果不是那個秦牧之亂摻和，他連碰都碰不到我……他最好祈求不會再遇到我，否則我一定讓他試試蠱蟲噬心之苦。”
他聞言，眉心微蹙：“秦將軍可被你嚇得不輕。”
“哼……那又如何？”她不屑地抬了抬眉，語氣甚冷，“我的傷可是因為他受的，我沒還他這一劍……已經(jīng)夠便宜他了。”
奉境目光輕愣，半晌才淡然道：“嫵玥，你當(dāng)真想過要還他這一劍，即便你們已經(jīng)相處了這么久？”
“為何不還？”她忽而笑出了聲，眸中笑意盈盈，似有嗜血之意，“國師是想勸我心善嗎？大燕舉兵攻進南周，血洗邑都之時……巫醫(yī)所信仰的神明也已經(jīng)死了。”
兩人相顧卻無言，他最先挪開了目光，起身行到門口，卻又停下了。
“奉境是為俗人，半世修心也未得一善，故而從不勸他人心善……也不會勸你。”
嫵玥笑意頓時凝滯，心底酸脹沉重，眼底便漸漸凝了霧。內(nèi)室里再次陷入死寂，她掖緊了被子，小心翼翼地躺下睡去。
奉境走出院子，行進長廊，再次見得染了一路的血跡，腳步就變得沉重不已。他行過長廊，突然想起師父曾介紹過的南周巫醫(yī)。
南周的巫醫(yī)信仰神明之說，而他們本身也是南周子民的精神支柱，他們堅信巫醫(yī)會護佑南周古國萬世榮昌，延綿不息。
明亮了兩日的天，再次被厚重的云層籠罩，不過幾時，便又下起了雨。
嫵玥養(yǎng)了數(shù)日的傷，終于走出了房間。剛走進橫在院子的長廊，便聽到了烏騅的鳴聲。她左右張望著，往馬廄走去。
“嫵玥？”抱著一堆草料的金野面露驚喜，“你傷勢怎么樣了？”
“已經(jīng)好很多了。”她亦是笑著回應(yīng)，“烏騅呢？”
金野用眼神示意門內(nèi)：“它肯定在馬廄里的，還有……”
他還未說完，便見她已經(jīng)跑進去了。金野也跟上她，可剛跨進門，人就止步于前。
“咳咳……國師，草料我抱來了。”他抿著笑，繞過她上前去。
奉境側(cè)頭望去，隨之而見呼嘯而過的陰風(fēng)，連著將垂至腰間的長發(fā)與那絳紅的發(fā)帶吹起，輕薄的玄色外衫將單薄的身形裹得更緊。
嫵玥垂下了眼眸，挪步向前，若無其事地給烏騅順毛，烏騅低聲而鳴，也輕蹭回應(yīng)她。奉境也回過頭，又開始喂起了馬。
“秦將軍送了不少東西來向你賠罪。”他自顧自地說道，“我一會兒就叫人都給你送過去。”
金野聞言輕愣，嫵玥也是驚詫：“以他的性子，也會向人賠罪？”
奉境回眸看了一眼，神色依舊淡定。
“當(dāng)然，錯了就要賠罪，他也不會例外。”
倚著梁柱的金野上翹的嘴角似要壓不住了，只能一個勁地低頭，卻是撞上了梁柱。
“嘶……”他揉著額頭，但唇邊笑意依舊。
嫵玥自是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常，便好奇道：“金野，你是遇上什么開心的事了嗎？撞到頭都笑得這么樂……說出來讓我也聽聽唄。”
金野感受到國師壓迫的眼神，自是不可能與她說，秦將軍之所以來賠禮道歉，是因為國師親自去了人家府上。
“咳咳……沒什么的。”他連忙否認，“我只是聽說，今日膳房里做了醬雞。”
“真的？”已經(jīng)清湯寡水了數(shù)日的人，聽到肉菜就來了勁。
“騙你干嘛？”金野隨即道，“我現(xiàn)在就去看看。”
說罷，人就逃離了現(xiàn)場，嫵玥也立即跟了上去：“我也要去看看！”
最后，馬廄里又只剩下了國師繼續(xù)喂馬。
而于此時，在市中酒樓里，一襲明紅色衣裙的女孩，正眉心緊皺著。
“不用擔(dān)心，我早就沒事了。”溫南溪輕笑道，“她的刀還傷不了我根本。”
酈思南這才點點頭：“我不知道她真的會動手。”
她的語氣似有責(zé)怪之意。但他卻是又詢問：“你說她是國師身邊的護衛(wèi)，所以那日與她一起的，就是國師——奉境？”
“嗯。”酈思南一點兒不猶豫地點頭回應(yīng)。
溫南溪意味深長地輕笑了一聲，隨之又與她聊起了其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