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發絲滾落下來，云榮整個人狼狽的站在雨里，仿佛被全世界都拋棄了。

　　有人路過時沖著他指指點點，過了很久他才麻木的低頭看向自己腳下，不知何時，他的腳下已經被染成了一團嫣紅色的水流。

　　他似乎聽到了很多很多人的聲音，有笑聲，有嘲諷的聲音，更多的，是他自己沉悶無望的聲音。

　　怎么就變了呢？

　　如果他依舊是一個男孩的話，他就會擁有全世界最好的待遇，沒有人會用這樣的眼神看向他，也沒有人敢這么看他。

　　腳下似乎被生了根，他分明不想繼續呆在這里的，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

　　該回家嗎？

　　回家的話，他是家里唯一的女孩，他是不是又會回到曾經成為云禾的日子？

　　過著水深火熱的生活，且永遠沒有盡頭。

　　到了晚上十點，云榮還是回到了家里，從前不管多晚都有熱菜熱飯，爸爸媽媽和奶奶都會笑臉相迎的家里此時冰冷無比。

　　餐桌上空空如也，云父和云奶奶坐在沙發上神色凝重，看到云榮回來，臉上根本沒有往日的笑容，目光中帶著赤裸裸的恨意。

　　他偏頭找了找云母，發現云母竟然蹲在沙發旁的角落里，目光怨恨的盯著他瞧。

　　那雙周圍滿是皺紋的雙眸里，恨意絲毫不加掩飾！

　　云榮全身一震，似乎被這種眼神給嚇到了，就算身為云禾的時候，他都沒有從云母眼中看到過這種神情！

　　太……可怖了。

　　“呦，舍得回來了？”云奶奶陰陽怪氣的往地上啐了一口，“還以為是個中用的，沒想到是個假的，呸！白瞎了我們老云家這么多錢，竟然是個丫頭片子。”

　　說著她順手薅了一把云母的頭發，“老娘就說你不中用，懷孕的時候喝了那么些靈藥，白費了老娘那么多錢，要你有什么用？”

　　云母在一旁瑟瑟發抖根本不敢還嘴，頭皮的痛楚讓她更加怨恨起云榮來，都怪云榮，好端端的怎么變成了這么個不男不女的東西？害得她也被埋怨。

　　如果不是云榮，她現在也是有兒子的人！怎么會在這個老太婆面前抬不起來頭？

　　云母怨恨的將一切全都怪罪到了云榮頭上，從前她不受重視，覺得一切都是云禾的錯，因為云禾是個女孩子，現在她把所有的罪責全部放在了云榮身上。

　　因為云榮讓她膝下唯一的兒子，消失了。

　　她不該恨嗎？不該怨嗎？

　　忽然，云母尖叫一聲起身揚著手臂朝云榮撲過來廝打起來，嘴里還崩潰的嘟囔，仿佛要把這輩子的委屈全都傾瀉在云榮身上。

　　“你回來做什么？你回來做什么？都是因為你！你看看我剛收拾好的地板被你弄成什么樣子了？你怎么不死在外面？不男不女的東西你還有臉回來？！”

　　尖銳的聲音令云榮心臟驟然緊縮。

　　跟以往他身為“云禾”時受到的咒罵不同，曾經他挨罵時能夠將這些強行加在云禾身上，他能說服自己這些冰冷的語言說的都不是他，而是他占用身體的主人云禾。

　　如今，他再也說服不了自己了。

　　冰冷黏膩的雨水順著發絲貼著褲管滑到地面上，一直冷到了人的心里。

　　被撕打的痛楚開始變的麻木不堪，云榮唇角哆嗦著，冰涼的手掌沒有阻止云母的動作，一直捂在小腹的位置，臉色蒼白無力。

　　“媽，我肚子疼。”

　　希冀中擔憂的目光沒有，云奶奶陰陽怪氣道：“呦，還生了這么個嬌小姐的病。”

　　這句話，無疑是在提醒云榮她現在是個女人，云家女人的待遇如何，他作為曾經的受益者兼體驗者，最是清楚。

　　“怎么不疼死你？”云母恨恨然道。

　　云榮神色復雜，小腹處如有東西在里面翻滾擰攪，這么多年，他第一次體會。

　　等云家人都累了，云榮才小心翼翼的洗澡換了身干凈衣服，但他的房間已經沒有了，被云奶奶霸占，而原本云奶奶的房間重新收拾了出來，云榮的房間被挪到了曾經云禾住的地方。

　　按照云奶奶的話說：“那個死丫頭反正現在也住不到，你就搬進去吧。”

　　云榮麻木的搬了進去，反正住了半年時間他也算習慣了。

　　只是云榮從小吃的喝的都是頂好的，個子比較高，而云禾的床就是幾塊木板搭起來的小床，云榮躺在上面根本就不夠長。

　　但他沒有辦法，只能這么委屈著自己。

　　他的學習成績并不好，又因為曾經云家人的溺愛沒有一技之長，他甚至不想回去上學，他怕，怕看到別人異樣的目光，更怕看到那么多嘲諷的眼神。

　　——

　　云禾離開后切斷了與家里的一切聯系，任憑云家人如何聯系都聯系不上。

　　相看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云奶奶氣的直跺腳，那可是很高的彩禮！決不能就這么平白飛了。

　　最后云奶多方打聽找到了云禾所在的學校，只不過她連云禾的面都沒有見到，最后罵罵咧咧的走了。

　　“好不容易”養大的孫女就這么沒了怎么會合云奶奶的心意？她多次在外面蹲守云禾，想要抓住云禾后如何哭訴她不孝。

　　只不過整整蹲守一個多星期，她根本就沒見過云禾的影子。

　　相看時間到了，云奶奶哭喪著臉在家里逮誰罵誰，直到她看見了消瘦許多的云榮，一個想法從腦海中滋生，再也揮散不去了。

　　這天，天氣晴朗很多，云榮準備好了全家要吃的飯菜，端著自己的小碗飯準備去角落吃的時候，云奶奶叫住了他。

　　“上桌吃吧。”

　　云榮瞳孔地震，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壞掉了，自從他去醫院檢查過之后待遇就完全變了，甚至不如從前的云禾。

　　至今為止，他都沒有吃飽過，每天肚子餓的咕咕叫，叫他上桌吃飯的情況，這還是頭一回。

　　“看不看？奶還能害你不成？”云奶奶狠狠瞪了云榮一眼。

　　從前的驕傲早就被粉碎的一無所有，云榮快速坐下，看著桌上的飯菜嘴里不住的分泌唾液。

　　云奶奶看著云榮，仿佛看到了紅艷艷的彩禮，臉上堆起了笑模樣，“吃吧，瞧把你饞的，奶從小就喜歡你，前幾天一下被那樣的消息給嚇到了，老嘍，腦子轉不過彎，快吃吧，快吃吧。”

　　直到云奶奶發話，云榮才發了狠的往嘴里塞肉，他太想餓了，也真的很想吃。

　　云奶奶在一旁笑瞇瞇的看著他吃，時不時說上兩句話，云榮沒有仔細聽，注意力全在飯菜上面。

　　一頓飯，是他成為女孩之后吃的最爽的一頓飯。

　　而且他隱隱有種嗤之以鼻的感覺，他曾經以為云禾說的是對的，可是奶奶對他跟從前一般無二，只是一時間沒能接受罷了。

　　他就說，對一個人好，怎么會是性別原因呢？

　　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嗅到一點點被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