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誰???”雨沫問道。
“哪個人?”夢澪將視線轉向她。
“就是那個,那個一見到你就從后面抱住你的人?!庇昴f著將手指指向她們剛經過的小十字路口。
夢澪用食指頂起自己的下巴,快速眨了眨眼,瞥向雨沫那邊。
“哦!那個人??!”她迅速伸開另一只手,用拳頭砸落下來,發(fā)出啪的一聲響。
“是誰???你快點告訴我啊!”雨沫著急地說。
“其實……她是我關系要好的學妹——陸詩詩,之前在同一個社團認識的?!眽魸斡檬腫チ俗プ約旱納⒅陌l(fā)。
街燈的余暉點亮漆黑的樓與樓之間的狹小過道,些微的晚風輕輕地流淌過這里,幾簇桂花也伴著這股流風,被夢澪的章魚似的齊耳卷發(fā)所捕捉。雨沫的眼神被那其中的一枝與眾不同的、混在黃白色花群里的半指長的桂花枝所吸引,盯著它緩緩地從濃密的樹枝間順著風流漂下來,在空中上下回旋翻滾了幾次,最后果然再次被夢澪的卷發(fā)捕獲。
雨沫捻起那枝桂花,忘我般地定定凝視,讓桂花枝特有的芳香俘虜全部心神,最后小心翼翼地將它別在夢澪的耳后。
“看起來很適合你呢?!庇昴粗髦鴰ǖ膲魸?,給了她一個和桂花一樣香甜的微笑。
“真的嗎?”夢澪左右來回扭了扭頭,害羞地用眼神打量著她。
“很美……”雨沫用手抓了抓夢澪前額頭散開的劉海。
夢澪慢慢轉過頭去,用手捋了捋自己的齊耳卷發(fā)。
似乎已經路過四個像剛才那樣的小十字路口,她們發(fā)現路兩旁的樓房越來越少,這些樓房的高度也越來越矮,四周竟沒有一戶人家的燈亮著,只有路邊剩下的一些散發(fā)著黑黃燈光的舊時路燈盡職地點亮這片沉寂的區(qū)域。
“到了,就是這里?!庇昴諞惶幋箬F柵欄門前停住腳步。
雨沫將手輕拍在一個略微生銹的鐵桿上,發(fā)出清脆的回聲。她順著鐵桿向前摸過去,似乎在尋找什么,她的食指和中指猶如彈鋼琴一般在其上輕輕地滑動。突然在一處產生了反應,再向那里反方向回摸去,來回反復試探了幾下,最終她將指尖在某一處停下,另一只手從裙兜里摸出一把閃著微光的黑色鑰匙,插進一個幾乎看不見的鎖孔,使勁地向一邊轉了一下,再拉下門上的把手,看起來偌大的鐵藝大門向她們打開了。
“哇……雨沫的家,真是華麗呢!難不成其實雨沫是一個大小姐?!我真應該早些來觀賞觀賞的!”夢澪顯得很興奮,在寬敞的石子路旁的庭院園藝間不停地來回跑動。
“這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人修理了?!庇昴行┬箽獾卣f。
“難道雨沫不會修剪這些嗎?”夢澪向她投來了期待的目光。
“我怎么可能會干這種復雜的工作,以前都是有專人負責修剪的,可惜……”說著,她低下了頭,默默地向前走著。
夢澪繞過旁邊挺拔的棕櫚樹迅速跳到她的身邊?!澳俏壹倨詼鄬W習學習園藝,雨沫就趁早把我雇了吧,這樣我也能多來這……不!多跟雨沫在一起!對!”
“真是的?!庇昴話雅跗鶿惱賣~頭發(fā),用力撓了撓,“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
夢澪像只貓一樣乖巧地聳了聳肩膀,身體蝦一樣蜷縮起來。
雨沫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澳愫喼畢駝⒗牙堰M了大觀園一樣?!庇昴缓靡馑嫉匚嫫鹱焱敌χ?。
“啊~你竟然說我像劉姥姥!哼!”夢澪佯裝生氣嘟起小嘴唇,轉而她也跟著雨沫一同笑了出來。
步出了這條石子路,這棟高大別墅的外觀直接就全盤地展現在她們的面前。
夢澪按捺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從看見底層的似乎數不盡的玻璃窗戶開始,到二樓的幾個干凈透明的落地窗陽臺,再到三樓富有傳統(tǒng)特色的三角式的閣樓窗戶,最后將所有目光盯在房頂上那個又黑又尖的避雷針上。雨沫瞇著眼,用略微“嫌棄”的眼神看著她,隨后嘆了口氣。無奈退下自己剛踏上門前第一節(jié)臺階的腳步,一把拉起她的手,沒有管她是否收回目光,雨沫就帶著她用力打開階上那道的厚重卻精美的門,進去后順手就將兩扇門帶上關緊。??
這就是夢澪從未見過的雨沫的家啊。
“其實在爺爺的集團公司突然破產之后,這里就只剩我一個人住了,有時候自己一個人也會感到有點孤獨呢?!庇昴瓱o奈地說道。
多層水晶的頂燈、精致的壁燈、沙發(fā)旁電話幾上的米白色臺燈逐一點亮,這個闊大空間里的真容逐漸清晰呈現。
而夢澪首先注意到的是客廳上方二樓的懸空檐臺,以及正下部右前方油亮的三套黑色真皮沙發(fā),左手邊巨大的古典壁畫和幾乎鋪滿整面墻壁四分之一的電視,以及每套沙發(fā)旁的棕黑色木幾和上面擺放的熒亮的臺燈。雨沫解下系在自己襯衫領上的鮮紅領結,細心地將其掛在玄關處的衣帽鉤上,再將自己的提包隨手扔在靠近她們的沙發(fā)上,自己向右前方的過道慢慢走去。
“你隨便坐吧,別客氣哦。電視你可以打開看。”
雨沫回頭看向客廳,夢澪果然還是呆在玄關那里一動不動,眼睛不停地掃視著四周各個空間和各個細節(jié),露出一絲頗顯無奈的笑。
“你該不會連電視都不會開吧?”雨沫注意到她再一次生氣似地看向了自己,隨后給了她一個微笑,繼續(xù)向那邊走去。
夢澪在剛才雨沫扔下提包的那個沙發(fā)上就坐。挺起了身板,將雙膝緊收并齊,雙手平放在膝上,乖巧地正襟危坐著。
“你不用這么拘謹,隨意點嘛?!眽魸慰粗莻€細小聲音傳來的方向,系上粉白相間圍裙的雨沫正在那邊敞開式的廚房里,好像正在清洗著什么東西。她一轉頭,看到旁邊木幾上放著一個厚木相框。
“那是我的照片?!庇昴穆曄蛩@邊走過來,夢澪迅速將她偷窺的眼神收回,同時將身體再一次坐端正。
雨沫指了指旁邊的棕木相框?!澳鞘俏業募彝フ??!钡珘魸我矝]有再去看那個相框。
“夢澪晚上吃飯嗎?”雨沫問道。
“嗯?啊,嗯?!彼剡^神來不假思索地回答。
“其實……我晚上不吃飯,家里都沒什么可以招待你的?!?p> “沒事沒事,那我就不用了,不用了?!彼χf道,連忙來回擺著張開的雙手。
“那我去洗些水果,你等我一下啊?!庇昴f完就朝后方邁出了幾步,回到了廚房。
夢澪還是覺得不好意思,不由得收緊自己的身體,時刻感覺自己像一個與這里完全不搭的人被別人一直注視著一般。與自己家中暗淡的燈光相反,這里的任何一盞燈都比自己家里最亮的燈還要耀眼,自己正端坐著的這個沙發(fā)甚至比自己的床褥還要柔軟。她將頭微微地向前伸去看一看,青玉似的茶幾清晰地將自己的容貌完美顯現,她甚至感覺被明亮茶幾顯現的的容貌比自己臥室里的落地鏡顯現的更標致。
“……我的……”
夢澪向那個聲音看去,只發(fā)現那里還是木臺上擱著的那兩個相框。她看了看雨沫的那個方向,悄悄地拿起其中一個相框,小心翼翼地欣賞這張雨沫的單人照片。
“這張的雨沫也真可愛呢,不。雨沫她一直都很可愛的?!彼÷暤卣f,輕聲放下那張相框,再次拿起另一個進行觀賞。
這張照片上有三個人,三人都沒有笑容,都是非常古板的表情。
“這個人好像很熟悉的樣子……”她看向照片上的那些女人。
“……別……”
她再一次聽見了那個聲音,是原本藏在相框后的一塊被架起似乎是為了參觀的紅色鉆石。突然心里一慌,她趕緊放下了那個相框,卻不小心發(fā)出了很大的聲音。雨沫聽見了聲響,急忙地看向夢澪這邊。
“那塊紅石別碰啊~那好像是很重要的東西!”雨沫拖著長音朝她喊著。
夢澪緊張地收回自己的手,但出于好奇又再一次伸出了想去觸碰的手。慢慢地,自己的手指已經碰到了那塊紅鉆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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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冰冷的長刀已經穿刺進自己的胸口。
夢澪的胸口正在狠狠地膨脹。頓時,從肺部重回的呼吸似已被堵死,有什么溫熱的東西突然溢滿自己的嘴部,似要噴發(fā)出來一般。她雙眼無力地看著跪在自己前面緊握著黑色刀把的雨沫,雨沫的眼睛直楞楞瞪著自己的猙獰表情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恐怖模樣。
“很抱歉,你必須得去死,這樣我們才能……”
泛著紅白冷光的刀尖被雨沫拔出,紅色的溫熱物質頓時噴滿了她面前的臉頰她。從心口的位置,再到染紅周圍的白色衣物,夢澪捂緊自己的心口,想大聲呼叫卻只能痛苦地呻吟。耀眼的吊燈下展現著大片紅色閃眼的刀刃,霎時間砍到自己的頸脖。
「雨沫她想殺我!雨沫想殺了我!雨沫她真的想殺了我!」
夢澪耳后雨沫給她別上的桂花枝瞬間飛了出去,在空中稍作盤旋便開始緩緩墜落。最后,細密甜香的鵝黃花簇跌落在雨沫的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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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澪!你怎么了?!你沒事吧!”雨沫用力地搖著夢澪的肩膀。
夢澪才發(fā)現自己倒在沙發(fā)的另一邊扶手上,而她自己的意識這時仍然渾濁不清,似乎像醉在一個噩夢里一樣,然而此時噩夢已經驚醒。她迷迷糊糊地看著坐在自己腿旁邊滿臉焦急的雨沫,不知道剛才自己看到的到底是什么。是幻象?還是現實?
“對不起,我失態(tài)了!”她揮了一下手,立馬努力讓自己重新坐正。雨沫望向她面前木幾上的那兩個相框。
“原來你是看了那個照片,背景里的步槍和砍刀讓你嚇了一跳吧,那其實都是擺設,這上面的我跟平時的我很不一樣吧?!”雨沫的眼神變得垂喪?!澳切┦菭敔斣浟粝碌臇|西,現在早就丟失了。父親母親在爺爺的那件事情之后就似乎沒有了原來的那種心情,同時也不讓我做出任何表情……很不一樣吧……跟平時開朗的我……”
“真的非常抱歉!”夢澪向她深深鞠了一躬。
“沒事的,你不用道歉的?!?p> 雨沫將那盤水果向夢澪拉近。盤子的面盛著幾個鮮紅的微微閃光的蘋果。她在蘋果的旁邊似乎在摸索什么東西,原來是拿起盤子旁邊擺放的銀白色水果刀。
“你……要干什么?!把刀放下!”夢澪猛地從沙發(fā)上跳起來,食指顫抖地指著她。
“嗯?你怎么了?”雨沫緩緩向其中一個蘋果切下一刀,同時嫻熟地再切一刀,那個蘋果頓時成了四瓣。雨沫拿起每一小牙蘋果熟練地切掉果核,慢慢放下水果刀,把其中的一牙蘋果遞給夢澪。“只是幫你切好蘋果,你干嘛這么大驚小怪的?”雨沫向她笑了笑。
“哦……”夢澪小心地點點頭,還是遲遲不肯坐回沙發(fā)上。雨沫看她情況有些不好,放下手里的東西,解開背后圍裙的結,隨手扔在旁邊的沙發(fā)上,站起身來,上前拉起夢澪的手。
“夢澪要不要來看看我的臥室呢?我想你一定會對一個東西很感興趣的?!?p> 雨沫拉著她的手,二人輕輕地走過仍未打開的電視,經過剛才與她們面對面的沙發(fā),兩人的腳步依次踏上螺旋式的石質樓梯。而夢澪這時卻沒怎么環(huán)視四周墻上的金白相間的大理石裝飾,眼神小心打量著穹頂黃白燈光打到雨沫拉著她的手上。二人慢慢在右邊的狹短的過道里走著,左右兩旁是一道道的棕黃色木門。
“那里是什么?”夢澪指向清亮木門旁邊特別的黑色厚木門。
“那是我父母的房間?!庇昴卮鸕?。
?
這個房間用不著開燈,落地窗外的明月已經將這里鋪上了屬于它特有的光毯。正中擺放著搭著藍色床旗、藍色和白色枕頭交相擺放的雙人床,伴床左右的兩個床頭柜上擺放著的臺燈,即使沒有電力,從正前方透明落地窗外浸入的月光也會將它們反射出獨特的米白色澤,一并同時點綴著米白色的天花板。右手邊的墻拐角處靠著一張整齊排開書本的長條木桌,一個白色的西式靠椅收在桌下。桌上細高的花瓶僅插著一枝紫丁香,讓這房間填滿了特別的與外界不同的、可以使人從里至外身心放松的清香。
“真好,我也想要這樣的房間??!”夢澪被這極簡約的房間深深地吸引了,眼睛從剛進門就不停地環(huán)視著這里。
夢澪走向那張書桌,用手輕輕觸摸西式椅靠背的木雕紋飾,微微抬了一下頭,轉頭看看雨沫。雨沫則向她點了點頭,她小心地拉出那把椅子,慢慢地將身體坐上去。
“感覺如何?”雨沫看著月光潑灑輝耀著的夢澪。
“太柔軟了!簡直比我的床還要柔軟!哇!”夢澪扭扭身子來回蹭了蹭。
她將雙臂擱到桌上,環(huán)顧桌上的東西,眼睛被一個熟悉的相框里的照片所吸引。她拿起相框,用手輕柔地摸了一下,指尖卻似乎有些費力地感受到來自玻璃表面的阻擾。
“沒想到你還保存著我們第一次合影的照片呢!”
照片上的兩人身穿初中時代的制服,胸口都佩戴著畢業(yè)的紫紅色禮花,背景的白色操場柵欄和后面的叢樹無疑給她們分享了一個生機勃勃的情景。照片上的夢澪緊緊環(huán)住雨沫的頸脖,燦爛地歡笑,雨沫則端正地看向鏡頭,露出了一個標準的微笑。
“原來雨沫……太好了!”她立即站起身,雨沫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呆呆地看著逐漸逼近自己的她。雙手伸向前方,想要阻擋她向自己的前進。
夢澪將自己的十根手指伸進雨沫的各個指縫,與她十指相扣。被推回的雙肘撞到了雨沫的兩肋,并仍向前不斷用力地推著她。雨沫忽然腳下被自己絆了一跤,身體猶如落葉一般倒在床上,又被床上下彈了幾個來回。夢澪趁時坐在她旁邊的位置,將她按在床上,緊緊扣住她的雙手令她近乎喪失了抵抗的動力。
“夢澪!你干什么?!你要對我做什么?”雨沫緊閉著她的雙眼努力地掙扎。
“明明雨沫是一個大小姐,請不要表現得這么憂郁,為什么不嘗試著變得勇敢起來呢?”
雨沫茫然地看著她的雙眼?!澳閽謖f什么啊?”
“我說雨沫,初三畢業(yè)的那件事情確實是我錯了,但現在我請你別再離開我了好嗎?”夢澪請求地說。
“那件事早就過去了,都不重要了,現在我不是回到你的身邊了嗎?我不會再離開你了?!庇昴粗撬`靈的大眼睛。
夢澪俯下腰板,輕輕地蜷縮在床,倒在她的懷里,臉貼在她的溫暖的胳膊上,手臂微微環(huán)住她的頸脖,將頭靠在她的左肩上,向她笑了笑。雨沫沒有再說什么,現在的夢澪像一只乖乖貓般安靜地待在自己的懷抱里。藍亮的月光和棕紅的木地板之間形成的奇妙反光在她們之間不停地交織起舞,二人平淡呼吸產生的溫濕氣息不斷纏繞著對方的耳垂,同時感受著來自對方的溫熱。雨沫將手放在夢澪的散發(fā)上,輕輕地撫摸。
“這簡直像做了一場夢一樣?!眽魸屋p笑著說道。
“怎么了?”
“剛才,我似乎做了一個噩夢,夢見雨沫你很生氣,我們就像現在這樣躺在一起,你拿起一把刀割開你我的手腕……”
“沒想到你還會做這樣奇怪的夢啊,不過那些夢都不是真的?!?p> “雨沫會討厭我嗎?會像上一次杳無音訊地再一次離開我嗎?”夢澪似乎要哭了出來,聲音變成了抽泣,雙手緊緊抱著雨沫的頸脖。
“肯定不會的,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你還是我永遠的朋友?!庇昴α誦Α?p> 夢澪閉上雙眼,兩人滾燙的氣息溫熱了夜月的清冷,夢澪再一次向雨沫的懷抱里靠近。
“現在,還不愿放開嗎?”雨沫對著她的耳旁輕聲說。
“不要!”她似孩童一樣地迅速回答,再一次任性地抱緊她。
“為什么呢?”雨沫將她的頭發(fā)插進自己的指縫,順著梳理過去。
“因為現在的雨沫很溫暖,是似乎可以將我的心靈融化的溫暖,很溫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