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欲親征，國事還要拜托皇嫂，豈能一切皆由朕定，皇嫂還是說說你的看法吧。”

　　朱由檢此時是一心要張嫣說出自己的傾向，豈能輕易自己下結論。

　　張嫣想了想，她發現，自己竟然好像真不知道這朱由檢的傾向。

　　若說朱由檢傾向東林黨，也不對，這么多奏章說要反閹黨，朱由檢都是留中；若說重用閹黨，也不對，畢竟魏忠賢都被殺了。

　　“皇上，妾身以為，當選賢任能。”說完，張嫣雙目炯炯的看向朱由檢，似乎是下定了決心，繼續道：“妾身近來看王斗諷齊王好士，有一句，王使人為冠，不使左右便辟，而使工者，何也？為能之也。今王治齊，非左右便辟無使也，臣故曰不如愛尺轂也。”

　　這張嫣，以前和魏忠賢斗得厲害的時候，天啟帝問她最近在看什么書，她說趙高傳；現在和朱由檢對答，又引用戰國策里的東西。

　　這話的意思是，您派人做帽子，不派那些善于奉迎諂媚、受君主寵愛的人，而派使專門制作衣帽的工人。為什么呢？是因為工匠的本領啊。現在您治理齊國，除了善于奉迎諂媚、受君主寵愛的人便沒有人可以委任了，所以臣說您不如說愛短縐紗啊。

　　張嫣這諫言，就是為朱由檢量身打造的，因為前有朱由檢用宋應星。

　　在她看來，這宋應星就類似于工匠吧。

　　就連此時的朱由檢聽了這話，也陷入了深思。

　　確實，斗爭歸斗爭，可是治理國家更是一門專業的事，是該讓專業的人去做專業的事。

　　況且也不是所有官員都是東林黨和閹黨的，中間派還是有很多。

　　大明亡了，為大明殉國的，也有不少人，大明文臣，也不是人人都壞的。

　　閹黨，很多都是靠著拍魏忠賢馬屁才上位的，要說能力，可能是不太行。

　　“既然皇嫂如此說，朕的確該見見那些來京的官員。”朱由檢頓了頓，直接攤牌道：“皇嫂，聽說你父親張國紀，你族人張拱宸都是東林黨成員？”

　　張嫣聽到這話，心里閃過一絲慌亂。

　　“皇上，家事豈能和國事并論，況且妾身既已嫁入朱家，就是朱家人。”

　　“皇兄未和你攤牌，朕也不便和你多說。”朱由檢將張嫣的表情盡收眼底，想了想，點了點頭道，“朕希望你記住你剛才的話，以前就算了，周皇妃的事，你也不要參與了，但是從今天起，若是朕再找到你以后的證據，朕會怎么做，相信你會明白。”

　　張嫣的臉一陣青一陣紅，她很想反駁什么，但又不知道朱由檢查到了什么證據，查到了哪一步。

　　那句皇兄未和你攤牌，明晃晃的是說的當年張國紀告盜賊孫二的事。

　　難道當年天啟帝就已經認定了她張嫣是孫二的女兒，是東林黨給皇帝種下的內應？

　　而現在這位崇禎帝也是這么想的，而且警告她張嫣和東林黨劃清界限？

　　想到這里，張嫣才真正感覺到今天這番對答的風險，若不是談話中秉持著貌似中立的立場，可能下一刻，這崇禎帝就可能將她拿下。

　　等她抬起頭時，發現朱由檢已經不見了。

　　第二天，養心殿。

　　朱由檢端坐主位，四位輔臣跪在朱由檢面前。

　　“山陰監生胡煥猷，彈劾四位尸位素餐，四位怎么看？”

　　黃立極這些日子也是被各種彈劾閹黨的奏章弄得焦頭爛額，而且東林黨等很多大員也齊聚京師，不斷活動，沒想到現在皇帝竟親自為彈劾他們的奏章來詢問，這風向眼看著越來越不利于他們了。

　　“皇上，臣才德平庸，忝居首輔，叨邀圣寵，已是有負君恩，如今年已老邁，恐負國家，罪不能贖。”說完這段話，黃立極又打眼看了看朱由檢，見朱由檢面無表情，又接著道，“但是從古至今，還沒有哪個大臣是被一個小小的秀才彈劾下去的，若因此而被罰，對臣而言，此乃奇恥大辱，臣心不服。”

　　黃立極這話一說出口，張瑞圖、施鳳來、李國普也跟著嚎啕大哭起來。

　　朱由檢聽到幾人說話，卻是有些猶豫起來。

　　論朱元璋祖制，應該是禁止生員議論朝政，用這一條來懲罰這胡煥猷。

　　但是一者，胡煥猷不過是個傀儡；二者朱由檢認為以廣大的生員為代表的讀書人，那些還沒發跡的讀書人，應該算是他的朋友，這些人可能以后會成為洗刷吏治的備胎。

　　對于這備胎，朱由檢還沒想好如何對待他們。

　　“四位輔臣勞苦功高，怎能說才德平庸？朕看幾位，不過是五六十，怎能說老邁？寬心，寬心。”說完這些安撫的話，朱由檢接著道，“朕欲練新軍，親征遼東，四位輔臣以為如何？”

　　親征遼東的話一出，黃立極幾人也不哭了。

　　關鍵是，皇帝并未在處置胡煥猷一事上表態，這就意味著皇帝隨時可以拿胡煥猷的奏章來治罪他們幾個。

　　若是此時說出反對的話，那皇帝現在就可能會拿他們開刀。

　　皇帝是將兩件毫不相關的事情捆綁在了一起。

　　況且，這位皇帝先是調盧象升總督四親衛，后是讓難民在城西跑步選兵，這不像是玩假的，恐怕就算是勸諫，也勸諫不了。

　　正在黃立極猶豫之時，李國普卻是發言了。

　　“陛下，生員而彈劾重臣，此例不可開；且陛下身負社稷，萬金之軀，豈能輕動？何不選一帥臣，以代陛下？”

　　這話聽著像忠直之言，朱由檢也不信，自己話里的威脅之意，這李國普沒有聽懂。

　　“呵，帥臣，李愛卿說的是誰？”

　　李國普，因為是魏忠賢老鄉，才得以提拔到內閣，但此人一向與魏忠賢劃清界限，以清正自居。

　　他沒想到朱由檢會直接問誰人可為帥，只是稍微一想便道：“皇上，孫承宗、袁崇煥、王在晉、袁可立均是上選。”

　　黃立極等人沒想到此時還出現一個老六，這李國普竟然東林黨，無黨者一鍋亂燉的推薦，更關鍵的是，否定了朱由檢的親征。

　　此時他們幾人，也觀望起來，看這皇帝的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