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皇妃點了點頭道：“妾那時候還只有九歲，家父在蘇州老家替人算命，妾也跟著他抬前抬后出攤子。”

　　朱由檢聞言點了點頭，這個說法，和王承恩給他看的東西差不離。

　　“有一天，大學問家陳仁錫，看到了妾，連著來了好幾次，也不算命。”說著，周皇妃陷入了回憶，那一天，是她命運的轉折點。

　　“妾還記得他當時的原話，他多妾父親說，你這個女兒不得了，這是個天下間少有的貴女！”說著說著，周皇妃雙眼冒出一絲精光。

　　朱由檢聞言也笑道：“愛妃，你父親就是算命的，還能信別人算的命？”

　　“是啊，父親當然是不信了，后來，陳先生說要免費教我讀書識字，不能這樣荒廢了。”周皇妃惟妙惟肖的學著當年陳仁錫說話的樣子，仿佛不教她就真的荒廢了一塊美玉一般。

　　“那你父親肯定同意了吧。”

　　周皇妃搖了搖頭道：“沒有，那時候我母親剛病逝不久，陳先生知道后，又承諾幫我父親再找一個續弦，我父親才同意的。”

　　這陳家，還真是下了血本。

　　“愛妃為了讀書，真的辛苦了！咱們得好好感謝陳先生啊。”

　　朱由檢說話間，心中怒意不斷積蓄。

　　“愛妃跟著陳先生都學到了什么？”

　　周皇妃的思緒不禁飄回了當年讀書的時候。

　　“妾印象最深的是，陳先生曾對妾說過，陰在陽之內，而非陰在陽之對。”

　　頓時一幅太極圖映入了朱由檢的腦海，可不是嗎，這太極圖就是陰陽相雜，無分你我。

　　“這句話，陳先生如何解的？”

　　周皇妃點點頭道：“陳先生學問精深，都是拿資治通鑒里的例子給妾詳解，比如魏國相國公叔痤排擠吳起之謀、漢武帝推恩令之謀、秦丞相王猛陷害前燕皇叔慕容垂之謀，這些都是堂正之謀，就算是知道了這是陰謀，也是無解，真正是破敵于無形。”

　　除了推恩令，這個朱由檢懂，其他兩個竟然一無所知。

　　朱由檢由衷嘆道：“陳先生，真乃不世出的謀士啊，竟能把資治通鑒看到這種地步。”

　　“是啊，更難得的是，陳先生還有一顆正義之心。”周皇妃點點頭繼續道，“前年，魏忠賢還在的時候，冒領邊功，竟然想給自己封公，陳先生斷然道，世上自有愿意草擬誥詞之人，何必非我，頭可斷，誥不可草。”

　　“真乃氣節之士！”說著說著，朱由檢變了臉色道：“皇妃，你深諳資治通鑒，可知鄭袖之于楚懷王？”

　　周皇妃見朱由檢突然變臉，還說了鄭袖這個驅逐魏美人、幫助張儀逃離楚國、放逐屈原的女人。

　　“皇……皇上，你忘了當年我們在信王府的日子嗎？田貴妃、袁貴妃，妾何曾使過什么陰謀詭計，何曾在皇上面前說過她們半句不是？”說著，周皇妃淚如雨下，接著又道，“皇上，你讓張姐姐主理后宮，妾也是無半句怨言，如此說妾，妾不服！”

　　朱由檢盯著周皇妃，發現竟無半分閃躲，這周皇妃，當真是堂堂正正。

　　“好，朕來問你，你家一貧如洗，你父親也是算命的，算起來，你也算是家學淵源了。你來告訴朕，什么叫貴女，朕直白的告訴你，朕不信什么算命的！”

　　這幾句話直指當年收她當學生的陳仁錫。

　　“我朱明皇家一向是民間選妃，不與大臣通婚，這些讀書人，就選人培養，將你們送到朕身邊，端的打的好算盤！”

　　“皇……皇上，不是這樣的，陳先生是看妾性格溫婉，容貌端正，才說妾是天下貴女的，這個貴女，與皇家無干，也可以是富貴人家的……”

　　這下就連周皇妃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朱由檢卻是替她說道：“富貴人家？你天下貴女？除了我朱家，誰不講究門當戶對！你的陳先生苦心栽培你，就為了讓你嫁給一個鹽商？他犯得著嗎？”

　　這是，就連周皇妃本人也好似如夢初醒，剎那間，汗如雨下。

　　“陰在陽之內，不在陽之對，好一出陽謀，朕真的是領教了。”朱由檢此時已經變得咬牙切齒了。

　　“皇上……”周皇妃想要解釋什么，但話在嘴邊，如何也說不出口，因為，就在剛剛，她就為陳仁錫向朱由檢吹過枕頭風了。

　　想著想著，她竟有種自己被人利用了的感覺，難道……

　　一瞬之間，她有一種明悟，這朱明皇家選妃選后本就存在一個巨大的漏洞，擅長陰謀的陳……先生，又怎么會放過這個漏洞不去利用呢？

　　這可是堂堂正正的，正的不能再正的陰在陽之內！

　　朱由檢也不等下去了，直接道：“王承恩，拿人！”

　　王承恩出了門，一擺手，就見幾個太監捉住了兩個宮女。

　　“皇妃娘娘饒命啊！”

　　朱由檢好整以暇的看著這兩個宮女，這兩人，竟不向自己討饒，只向周皇妃討饒。

　　果然，周皇妃下一刻便道：“皇上，這兩人犯了何事，她們可是從小……”

　　“從你小的時候就跟著你，對嗎？”

　　周皇妃此時已經有點不敢直視皇帝的眼睛。

　　“從小就跟著你，陪你入信王府，陪你進皇宮，你卻不知道她們是誰的人。”說著，朱由檢冷笑一聲道，“說吧，你們從實招來，免去皮肉之苦，是誰指使你們的？”

　　這時，一個宮女咬咬牙道：“皇上，消息一向都是寶珠傳遞的，與我無關啊！”

　　朱由檢眼皮一跳，竟然還有傳遞消息這一條，那豈不是他朱由檢一舉一動在大臣面前近乎透明？

　　“寶珠是吧，說說都傳遞了什么消息？”

　　寶珠雙腿顫抖，一時間竟然尿了出來，顫聲道：“皇上好久不來景仁宮，奴婢也沒傳遞什么消息。”

　　朱由檢聽完也是一愣，得虧他不信任何人，不然……

　　“信王府的時候呢？”

　　“信王府的時候，奴婢只是傳遞了皇上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讀什么書，與誰來往……再沒別的了……皇上饒命啊！”此時的寶珠，已經哭的妝容盡花。

　　“朕可以給你一個好死，不然……東廠會教你做人，但你要交代，幕后之人是誰，都交代了你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