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節(jié)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張副官聞言忽然一愣,回頭直視著士兵:“……瘋狗找到了?怎么可能?”他簡直不可思議。
“怎么會不可能呢?”寒夜皺著眉,滿臉疑惑的看向他。
“阿彌陀佛!找到就好,找到就好!”蘇楠清纖眉微挑,下意識地曲起手臂,指尖相抵做了個(gè)雙手合十的姿勢。腕間翡翠玉鐲隨著動作泛起溫潤的光澤,她垂眸望著交疊的指縫,微顫的聲音里裹著憐憫與同情。“唉……可憐的狗子。”
寒夜微微側(cè)首,望著她在為狗子虔誠祈禱,眸中閃爍著寵溺的光芒,他喉結(jié)滾了滾咽下勸慰的話語,掌心卻悄悄爬上她的肩頭,輕輕拍了拍,將她擁的更緊。
綠茶與張副官還在盯著桌面發(fā)呆,眼波在琥珀色的茶盞中泛起漣漪,隨著蒸騰的水汽悄然交匯。那郁悶的表情就像兩尾缺氧的魚在吞吐著帶刺的真相,但滿臉卻寫著質(zhì)疑。
兩個(gè)人反常的舉止引起了寒夜與蘇楠清的注意。當(dāng)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時(shí),竟從彼此眼底都看到了相似的疑慮——似乎藏著某種難以名狀的違和感,就像被風(fēng)吹皺的池水表面,明明平靜無波,卻總讓人覺得暗流涌動。
寒夜猛然醒悟,——定是先前兩人曾遭瘋狗撕咬的經(jīng)歷,才讓他們成了驚弓之鳥,這恐怕就是所謂的“聞瘋喪膽“
然而寒夜也許致死不知,這場沸反盈天的鬧劇,從頭到尾,只不過是張副官無心插柳的一句謊言,卻化作攪動全局的多米諾效應(yīng)罷了。
總之瘋狗找到,寒夜也就放下心來,急切的要去看看瘋狗,他回頭問士兵“在哪里找到的?”
“后山上。”士兵回答。
“走,去看看。”
士兵前面帶路,寒夜?fàn)恐K楠清的手尾隨其后。
張副官不得不硬著頭皮跟著寒夜去看瘋狗。他攥著拐杖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戳在石板路上咚咚作響,驚起道路兩旁野蒿叢里的蚱蜢不停亂飛。
綠茶架著張副官的右臂,低垂著眸只盯著他軍裝下擺上沾染的草屑,漫不經(jīng)心地晃悠著,此刻的她就像眼前那些亂飛的蚱蜢似的沒有頭魂。
張副官被她拽的步履蹣跚,深一腳淺一腳的,他眉頭緊鎖,那表情簡直是一言難盡。
連日來他一直過著神仙般的日子,時(shí)刻盤算著能從寒夜那里多搜刮些洋煙洋酒。誰知好景不長,這美夢竟戛然而止。他暗自咒罵著那些士兵,為了盡快交差竟不知從哪里弄了只狗子來冒充。
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后山上在冒煙,隨即聞到一股子狗肉的味道。
:好香啊!張副官喉結(jié)滾了滾,咽了下口水,手掌忽然間覆在了綠茶柔軟的細(xì)腰上。綠茶心頭一顫,緩了緩神,身上就莫名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分明什么都沒做,她就開始腳軟,似是站不穩(wěn)。
若他像以前與她保持著距離,她尚且并無念想。
可如今與他同吃同住,呼吸相聞間總見他眉眼含情。偏生這人秉性固執(zhí),為了留住她,不惜采用極端的方式與她的兩位主子打起了爭奪戰(zhàn)。耳畔又回響著他的剖白之詞,教人如何能克制得住心猿意馬?
綠茶表面不動聲色,纖弱無骨柔荑已悄悄抬起,爬到他的大掌之中。直到被他完全覆蓋,才緩緩呼出一口氣,酥肩也有些微微發(fā)顫。
張副官并沒有注意到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只是握住她的小手用臂膀推動她的身體,加快腳步。直奔前方那堆燃燒的篝火,那情形無疑是想盡快前去搶個(gè)狗腿解解饞。
他的手臂孔武有力,仿佛將綠茶的心路推向十萬八千里……。
當(dāng)他們來到近前,竟被眼前的一幕驚呆。
只見十余名士兵圍在火堆旁,將整只灰毛土狗架在木架上炙烤,油脂滴落在火中激起陣陣青煙,某個(gè)士兵用匕首劃開焦脆的皮肉,露出內(nèi)里泛著油光的粉紅色肌理,引得眾人發(fā)出滿足的低吼。
盡管表皮碳化,肌肉纖維卻呈現(xiàn)出異常鮮嫩的質(zhì)地,在火光映照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澤。
“這畜生的肉居然這般細(xì)嫩!”老兵李三用刀尖挑起顫巍巍的肉塊,油脂順著刀鋒滾落,“比咱們在關(guān)東吃過的熊掌還香。“新入伍的娃娃兵盯著自己手中油亮的骨頭,喉結(jié)劇烈滾動著咽下口水,“嗯,真香!”他自打從軍以來還沒有吃過狗肉。
“踏馬的,寒四少為什么不讓我們吃狗肉。”新兵很是不解突然罵了一句。
“因?yàn)楣啡馐菈殃柕陌。 ?p> 老兵李三看著刀尖上冒著熱氣的狗肉回答道。
“壯陽?”新兵滿臉寫著詫異。
老兵李三叼著尖刀上的肉渣吧唧嘴,晃著油乎乎的腮幫子,“四少怕你補(bǔ)過了頭,當(dāng)心栽進(jìn)溫柔鄉(xiāng)。”說著他突然爆出啞巴笑,大門牙咬的鐵片錚錚響。“那金絲雀養(yǎng)在玻璃罩子里,你當(dāng)是菜市場現(xiàn)殺的活雞呢?”
他捏著嗓子將活雞兩個(gè)字叫的怪里怪氣。
新兵猛然回過神來,把啃得精光的骨頭往地上一摔,梗著脖子嚷道:“他娘的!就算給我十個(gè)狗子吃也不敢碰他的金絲雀啊!四少那槍子兒可不長眼!”
哈哈哈,新兵的話頓時(shí)引發(fā)一片爆笑聲。
“瘋狗肉不可以吃!”就在這時(shí)突然聽到一聲命令。
眾士兵聞聲一看,原來是寒夜與張副官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來到現(xiàn)場。
所有的目光都凝固在寒夜鐵青的面容上,卻仍有人埋頭在木架上撕扯著狗肉,啃著狗骨頭。
張副官的虎口青筋曝起,一把奪過士兵手里的狗骨頭狠狠致入火堆,厲聲喝道:“瘋狗肉也敢吃,就不怕染上狂犬病嗎?”
寒夜的軍靴踏著碎骨一步一步走向剛才說風(fēng)涼話的李三,李三嚇得兩腿直打哆嗦,“四少饒命!四少——饒——”最后一個(gè)字還沒有說出口,只聽“哎呦”一聲。
李三就被寒夜一腳踢翻在地。“你吖的,我讓你壯陽。”
李三蜷縮在地,一聲不敢吭。寒夜拍了拍身上的草木灰,轉(zhuǎn)身命令張副官務(wù)必清點(diǎn)一下人數(shù),吃了狗肉的立刻去軍醫(yī)那里注射狂犬疫苗。
“是!”張副官忍俊不禁。
吃“瘋狗肉”的士兵突然僵成雕塑神相,他們雖然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士兵,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可是提起打針,他娘的還真是慫,個(gè)個(gè)臉色驟變。
張副官領(lǐng)令清點(diǎn)人數(shù),讓他們即可去營地找軍醫(yī)注射狂犬疫苗。
士兵離去,寒夜和蘇楠清也準(zhǔn)備打道回府。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山腳下,張副官便拉著綠茶奔向火堆旁。
張副官的刺刀在焦黑碎骨間來回劃動,刀尖挑起半截肋骨甩向綠茶,“嚼爛點(diǎn),“他啞聲催促,自己卻將連著筋膜的犬脊肉塞進(jìn)嘴里,金屬刮擦聲里混著綠茶嚼著軟骨的咯咯聲。——那吃肉的樣子好享受。火光在張副官青白臉上切出深淺溝壑,原來他這么冷硬粗礦的輪廓也有一種別樣的魅力。
綠茶的心跳突然慢了一拍。
“我臉上有東西?”聽到這個(gè)聲音綠茶猛然緩過神來,她用手帕輕拭著唇邊的油漬,忽然模仿那人粗礦的聲線狡黠淺笑:“瘋狗肉也敢吃,就不怕染上狂犬病嗎?”
張副官握刀的手指驟然收緊,刀刃映出他唇角詭異的上揚(yáng)。——就像是雪原里蓄勢待發(fā)的一只餓狼。“我要是瘋了,就先咬你一口,讓你陪我一起瘋。”他說著便“張牙舞爪”猛撲過來。
“啊,不要!”綠茶的笑容瞬間消失,驚慌失措中躲閃不及,只覺得鎖骨處一陣撕裂的疼。他忽然貼近她的耳畔,熾熱的呼吸裹著銷煙氣息。
“瘋狗可不會挑食,既然咬開了第一口就該把獵物整個(gè)吞下去。”
話音未落,虎口卡住她后頸的力度驟然加重,軍靴碾過滿地歲月他整個(gè)人如獵豹般壓覆而下,帶著鐵銹味的掌心鉗住她掙扎的腕骨,
當(dāng)冰冷的舌尖撬開她的唇齒,她才驚覺那玩世不恭的笑意里,淬著刀鋒般的寒光。
果然活閻王的稱號不是蓋的,今兒可讓她領(lǐng)教到了。
綠茶放棄了掙扎,閉上了雙眼,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瑟縮在他身下,空氣似乎凝成了固體,絕望的只令人窒息。
殊不知她的表情在張副官眼里滑稽又可笑。
他突然大笑,放開了她。
綠茶有些懵,撐著地坐起來,使勁的吸了幾口氣,——仿佛覺得自己是不是又重生了。
張副官還在笑,就像真的發(fā)瘋似的,綠茶終于忍不住了,想起剛才他對她的行為又氣又惱。她忽然攥著拳頭錘打著他的胸膛,讓你還笑——你的臉都笑的橫豎顛倒了。”
張副官捉住她的手,將她摟在懷里,一邊笑一邊捏了捏她的臉。
“你的臉都笑的像個(gè)皮球一樣圓了。”
綠茶明明是板著臉的,卻被她氣笑了。接下來兩個(gè)人抱在一起大笑,笑的前仰后合,險(xiǎn)些笑岔了氣。
突然,張副官的笑聲戛然而止。
“你怎么不笑了?”綠茶用手帕擦了擦眼淚問道。
張副官的臉魔幻般的漸綠漸長,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只覺得心口霍霍幾下,他忽然直視著綠茶,表情變得很沮喪。
“綠茶,你說這次軍醫(yī)還會向我索要多少封口費(fèi)?
綠茶一聽這話忽然明白過來,臉上的笑容也瞬間消失了。
暮色蒼茫,晚霞如血,寒夜挽著蘇楠清的手,遙望著山坡小道上綠茶和張副官那般的曖昧身影。
蘇楠清不禁長嘆一聲。“——我們把綠茶弄丟了”
寒夜脫下西裝,裹住她單薄顫抖的肩頭,他垂眸凝視她睫毛上凝結(jié)的細(xì)碎星光,安慰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夫人也別太傷心。”
聽到這個(gè)聲音,蘇楠清忽然仰起臉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她的目光看向遠(yuǎn)方,默默地重復(fù)著這句話,只覺得含義太深長。
她的腦海里忽然浮現(xiàn)一個(gè)俊美男人的臉龐,——蕭恩。
想起蕭恩蘇楠清的心突然一陣抽搐,她下意識地捂住胸口,使勁的吸氣呼氣。
“夫人,你怎么了?”
寒夜見她臉色蒼白,忙扶住她問道。
“哦,”蘇楠清回過神來忙搖頭掩飾道:“我沒事。”
寒夜遲疑片刻,將她攬?jiān)趹牙铩?p> 夫人你是不是舍不得綠茶?要不然我明天就把她要回來。”
“不!”蘇楠清連忙打斷了他,平靜下來望著寒夜清冷的臉道:“只要綠茶幸福就好。”
“嗯。”
寒夜點(diǎn)點(diǎn)頭,“只是難為了夫人。”她滿眼寵溺的望著她。
但他哪里知道她心里舍不得的人依然是蕭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