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我常夢見自己乘坐一趟水中的列車去往另外一個國度。細細想來,那些夢里的畫卷都是我對故鄉(xiāng)的懷念,是將故鄉(xiāng)過去和未來都放在同一片地平線的眷戀。
夢里的故鄉(xiāng),也在崇山峻嶺之間,但這小小的山村不再是一個小山村。向北,它漸漸變成了一座城市;向南,它又沒入無邊無際的林海。
幼時,村的外延都是城市,每個城市都有鱗次櫛比的高樓,還有旋轉木馬以及糖果堆砌的城堡。我是那么渴望外面世界的林林總總。
然而,當我離開故鄉(xiāng)已經(jīng)近二十年,我又總是夜夜做些關于故鄉(xiāng)的夢。我依然會像童年的夢一樣,會飛,會乘坐水底的列車,不過,那故鄉(xiāng)的千山萬水是那么漫長,我筋疲力盡地飛回去,卻總是難以停留在時間的逆流中。
我依然會夢見高樓大廈,不過那些高樓大廈里要么沒有人的蹤影,要么就是滿是瀝青的鋪染。尤其那些樓房滿滿的黑色瀝青,在太陽的炙烤下更加粘稠,像溪流一樣流淌著。在施工的工人們,他們麻木機械地從地上搬運木梁,搭建著這些房屋,我十分害怕他們,認為他們猶如死人。
我便逃啊逃,往村的西方逃跑,西邊的地勢越來越低,右側還有溪流在流淌,路過村尾下方的小學。學校上方,也就是道路的左側是茂密的東山,那里棲息著無數(shù)的鬼魂。再往前走,就會有一座橋,橋上有一只巨大的鐘表,扭曲地表框里還有轉動的指針。
這里是時間匯聚的地方,可以去往任何一個時空。這里是我常常等待父母回來的驛站口,如果我要飛去,就會越過大片大片的水稻田,再游進一條寬闊的河流,那河流水流湍急,通向無邊的遠方,就可以在漂流中去尋找在山頂勞苦種地的父母。
村子像是平躺在東山半山腰的彎月,又像一條俊秀的眉。如果我要是從村子的上方走,挨近山根,那里種著無數(shù)的美食,然而這些美食有惡魔看守。我不明白為什么在我的夢中會有這么多妖魔鬼怪,大概也是源于我童年的那場心理陰影。
如果我要從村子的上方走,左邊是一片水的世界,右邊是一片鬼城。而在東山腰處還有一個地下宮殿,宮殿里有一處巨大的藏書室,從寬闊的石階下去,就會遇見無形的鬼怪,我曾多次去過那里又落荒而逃。
在我的夢境里,這些都成了一種固定的記憶。夢醒時也依然難辨別那是關于故鄉(xiāng)的真實圖景還是一場幻夢。
我并不排斥這些夢,但總歸讓我?guī)в幸环N憂傷。因為故鄉(xiāng)已是我漂泊的心難以擱淺的彼岸,是我再也無法歸依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