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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賣冰棍的老太太

(五)仁義禮智信

街角賣冰棍的老太太 對山居 1709 2022-09-30 08:50:28

  耿姥姥上午比較閑,我在柳樹下挖坑,對著捉來的蟲子自言自語,跳著高夠柳樹葉等種種折騰的時候,每次看她,她只要沒賣冰棍都盯著我看。她跟姥姥不一樣。姥姥總是忙,我讓她看個什么,得喊叫半天,把東西杵到她臉上,她才敷衍地嗯啊兩聲,一點意思都沒有。我挖坑挖到樹根挖不下去了,扔下手里的樹棍跟她沒話找話:“耿姥姥,你見過大坑沒有?”她說:“我小時候家里房后就有個大坑,我爺爺挖的,他和我奶奶還有我爹在那里住過吶。”“住坑里?”姥姥說過兔子狐貍黃鼠狼都是住在洞里的,洞不算坑。

  “我爺爺哥倆兒,家里的地就夠養活一家人,他們一商量,我爺爺一家就出門逃荒了。他挑著兩個筐,前面筐里坐著我爹,后面筐里是全部家當,我奶奶拐著小腳跟在后面,一路要飯,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到后來我家那地方?!薄澳慵疑稑??”“到處都是一人高的草,野雞兔子有的是。我爺爺放下挑子,先刨個坑,棚上樹棍再蓋上厚厚的草,就留一個小口進出,晚上小口也堵上,怕張三來。你知道啥是張三嗎?”我舉起兩手做扒東西狀:“張三會扒住人的肩膀,等你回頭就啊嗚一口咬脖子?!彼Φ潰骸斑@你都知道!”“后來呢?”“我小時候總鉆進去玩?!薄昂髞砟??”她搖了搖頭:“這要說起來,可就沒完了?!?p>  街上和院子隔著一道板障,卻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世界。院子里屋子里的一切都是沉靜的,在陽光下閃亮的浮塵悄無聲息地落,街上恰恰相反,即便在最安靜的時候,也總充斥著聲響。我在嘈雜中坐在小板凳上眼皮越來越沉,迷迷糊糊地伏在耿姥姥的腿上睡著了,又在一片喧嚷中醒過來,耿姥姥的腿不知什么時候換成了她的高板凳。

  我目不轉睛地看圍著耿姥姥那群吵吵鬧鬧的大孩子,以前從沒一起看到過這么多人;也看他們手里的冰棍,想象他們的舌頭舔上去的感覺,我也想吃,可不知道為什么覺得不便跟耿姥姥買。一波一波地打發走他們,耿姥姥拿了個冰棍給我,我猶豫著接不接,她說:“吃吧,這個化了,賣不出去?!?p>  她有個鋁飯盒,裝化了的冰棍用的。下午那些孩子又蜂擁而至,她一邊忙一邊往街對面張望,看到個長手長腳面色蒼白的女孩子走過來,她就揚聲叫:“小紅,把化了的冰棍拿回去?!蹦莻€女孩子聞聲加快了腳步,頭也不回一溜煙跑遠了。

  小紅是耿姥姥的孫女,她還有個孫子叫小超。小超的皮膚比小紅還白,大眼睛長睫毛撲閃撲閃的,來了先找鋁飯盒。如果鋁飯盒掛在外面,說明沒有化了的冰棍,他就噘嘴不高興。耿姥姥給他拿一個,他就背靠著柳樹忙忙地吃,怕他媽看見。他媽媽天熱的時候早晨送一箱冰棍,午后再送一箱冰棍。

  小超說他媽厲害,打人特疼,我說我媽也是,她來一次打我一次,一次不落。耿姥姥問為什么打,我也不記得為什么,“就是她不順心唄!”耿姥姥對小超說:“你媽上次打你,一點都不冤,狗不嫌家貧,你看別人家吃肉就想給別人當兒子,讓你留下衣服再走你還就脫衣服,你說該打不該打?”話音未落,小超已轉身跑了。

  “小孩子家不能眼皮子淺愛人家的東西。”耿姥姥對我說。這話姥姥也常說,她教我看到別人吃什么要趕緊走開?!翱醋鞗]出息?!蔽覍W著姥姥的語氣說。耿姥姥說:“你是好孩子。上次我跟你講的我爺爺,你記得不?”“住在坑里那個?!蔽億s忙說?!皩?,后來他蓋了房子,開了地,等到有我的時候我們家一大家子好幾十口人了。孩子都跟著我爺爺念書,我爹跟叔叔們下地干活,我娘跟嬸子們做飯。我的三嬸嘴饞,過年的時候來客串門送的點心匣子,放在倉房里,我三嬸總去偷點心吃。不知怎么讓我爺爺知道了,飯后三嬸過來倒茶,我爺爺說,老三家的你也喝點茶,吃那么多點心不渴么??純?,女人家不成器多讓人瞧不起。”

  “哈哈,吃那么多點心不渴么?”我一下就喜歡上那個“爺爺”了?!盃敔旈L什么樣兒?”“大高個,鞋都這么長。”耿姥姥用手比著?!八濤冶撐畠航洠瑳]兩天我就從頭背到尾,他給我起了個名字。我的哥哥兄弟要到上學才有名字,女人都沒名字。”“沒名字怎么叫?”“沒出嫁就叫姑娘,嫁了人就隨人家姓,比如找個姓李的,再回娘家爹娘就叫老李家的。”“那我媽就是老黃家的。”“現在不興這樣叫了?!薄盃敔斀o你起個什么名字?”我聽別人都叫她老耿太太?!敖袆⒘x。我娘家姓劉,仁義禮智信的義?!薄拔依牙呀許n月娥?!蔽液鋈緩孟腠n月娥,她蒸的飄著綠蔥花的雞蛋羹我能吃一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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