磊哥趴在床上，一只手放在下巴上。

　　他看向小楠的目光，就好像是兩個從小玩到大的發小，在同一張床上，談論各自夢想。

　　他傻傻地笑著：“還記得那個夜晚嗎？我沮喪地躺在床上，為自己不再是男人而自卑。”

　　小楠的意識漸漸混亂，似乎腦袋里真有這么一段故事。

　　寧靜的夜晚，兩個沒有血緣關系的男生在大城市四室兩廳的出租屋中相遇。

　　出租屋里放著二十幾張高低床。許多兩三歲大的小女孩兒跑來跑去。

　　磊哥跪在少年的面前，央求少年一定要租下其中一個單間，而且還是按照半套房子的價格。

　　他們既不是同學，也不是兄弟，更沒有血緣關系。

　　沒有哪個蠢貨在看到這種成分復雜的家庭后，會答應這件無理的事情，這簡直是自找麻煩。

　　可顧楠答應了，而且還成為這些孩子們的哥哥，非常麻利地干起家務，仿佛一個勤勞的園丁。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顧楠，問道：“為什么？”

　　顧楠笑著問他：“你難道不希望我答應嗎？”

　　“不，我當然希望你答應，只是我沒想到……”

　　“沒想到我答應得這么快嗎？”

　　顧楠的眼睛追著他看。

　　他點點頭，內心慌亂，眼睛垂到地面。其實他準備很多話術，準備糊弄那些人傻錢多的家伙。尤其是一些剛進入城南大學的女大學生，典型的傻白甜。

　　平心而論，如果是自己遇到這種事情，絕對不會答應。

　　他甚至還會拿出手機，把這當做笑話，發到網絡上去，變成樂子人取笑的睡前笑話。

　　但他不愿把自己的孩子放在鏡頭前面。

　　作為私家偵探的他，一直都很清楚，資本會怎樣透支自己孩子的價值。

　　他從沒想過把自己的女兒們當做賺錢的工具。

　　除非孩子們自愿，否則他絕不會做孩子們不喜歡的事情。

　　所以，他會跪在女兒們的母親面前，乞求她們施舍自己撫養費。

　　富婆們自然不會給他很多錢。

　　就像那句名言：保持饑餓保持愚蠢

　　富婆們的孩子有很多，只給他的孩子一筆勉強度日的資金。

　　他的孩子們甚至沒有足夠的奶粉錢。

　　但現在有了。

　　顧楠為他墊付了。

　　顧楠比他更有錢。

　　他觀察了顧楠很久，很久。

　　久到他動用了刑偵學校的關系，去查顧楠的案底。

　　寒門家庭出身，城南大學歷史學院最年輕的在讀博士，天凰大學最優秀的交換新生，彭姥教授沒能留下的關門弟子。

　　一個心靈與相貌同樣完美的男人。

　　也許這個世上真的存在這種不求回報的好心人。

　　如果平日里，自己還是單身漢的時候，一定會捏著鼻子，哈哈大笑地說道：“這種答應無理要求的圣母還是死掉了算了，最好徹底絕種。老實人活該被欺負，老實人斷子絕孫。”

　　但作為被救助者，他一定希望這個世界多幾個顧楠這樣的好心人。

　　只有多幾個顧楠這樣的人，他才會覺得這個世界充滿陽光與愛，心里也都是暖洋洋的，明天也會更加美好。

　　他才不會像電影《小丑》里的奎因小姐一樣，因為寂寞與孤獨陷入瘋癲，帶領一群邊緣人，把整個歌談市帶入噩夢的深淵。

　　夜里，顧楠把孩子們全部哄睡。

　　兩個男人躺在同一張沙發上，聊著各自的事情。

　　他告訴顧楠自己遇到的事情。

　　包括自己被富婆們被侮辱，被閹割的事情。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生活了很久很久，久到無話不談。

　　顧楠笑著告訴他：“其實我是兩世為人的人。”

　　他以為魅魔已經是顧楠最大的秘密。

　　但他萬萬沒想到顧楠是個穿越者。

　　顧楠接著告訴他：“我前世是餓死的，因為我的自私，所有愛我的人都要承受巨大的悲傷，所以來到這個世界之后，我發誓我絕不會辜負那些愛我的人。”

　　“也包括我嗎？”他想這樣問。可他沒有問出口。

　　他怕顧楠把他當做變態。

　　他對顧楠確實有一種感覺。

　　但那早已超越了愛情，而是家人般相互依靠的親情。

　　他依靠顧楠的時候，希望顧楠也來依靠他。

　　可直到顧楠死去，他也沒有得到顧楠的回應。

　　但現在，他有彌補的機會了。

　　此刻，這件房間里躺著流淌顧楠血液的男孩兒。

　　此刻，男孩兒的身體里寄存著顧楠所有的記憶。

　　他要在小楠的身上復活顧楠。

　　即便他會被顧楠怨恨。

　　即使顧楠最后的愿望是拯救小楠。

　　但只要能復活顧楠，哪怕殺死小楠，那么再多的怨恨他也可以承受。

　　他目光迷離地看著小楠的臉蛋，不斷刺激著小楠腦內的記憶。

　　他必須用兩人之間的羈絆，不斷刺激顧楠，讓顧楠想起那些往事，真正取代小楠。

　　他躺在小楠的身邊，忍著內心的羞恥感，說那些難為情話。

　　他是一個撒謊成癮的男人，就像狐貍一樣狡猾，讓他說出內心的實話，他真的會羞恥到想要去死。

　　“你安慰我，告訴我，即使沒有了，我也依然能辦到很多事情。”

　　“你鼓勵我，讓我做了一場美夢，讓我在夢里變成了一個無比強大的女人，重新給了我活下去的自信。”

　　“你還給了我第一筆啟動資金，把你的關系介紹給我，幫助我解決生活困難。”

　　他忍著內心的羞恥感，一遍遍在小楠耳邊訴說。

　　“阿淼，阿焱，阿鑫，阿森……她們全都很喜歡你。”

　　“比起我這個爸爸，她們更愛你這個朝夕相處的哥哥。”

　　“在她們心里，只會賺錢養家的我永遠比不上你。”

　　“因為你才是那個家的靈魂，沒有了你，我只能用管理軍隊的方式去訓練她們，服從我的命令。”

　　他越是深情地說著，內心的羞恥感越少。

　　他越是回憶兩人間的記憶，越是感到勇氣倍增。

　　“她們害怕我，畏懼我，怕被我懲罰，越是害怕我，她們越是懷念你。”

　　“她們一遍遍地喊著你的名字，做夢也喊著你的名字。”

　　“當然，我也是，沒有你的五千個夜晚，我和孩子們都畏懼著夜晚的黑暗。”

　　他忘記了羞恥感，肆意地宣泄激情。

　　“明明我們只是鄰居，你的祖先和我的祖先甚至是死敵。”

　　“但我必須承認的一件事。”

　　“我們家不能沒有你。”

　　“所以，回到我的身邊來吧，顧楠。”

　　“就和那三年一樣，重新成為我的家人吧。”

　　月光消失了。

　　小楠徹底崩潰，他無法理解這種莫名其妙的情感。

　　他緊緊閉上眼睛，感覺身體越來越虛弱，他的大腦被另一股意識侵占。

　　他究竟是誰？或許這一刻連他自己也搞不明白，但也只有他們自己才能決定。

　　眼睛睜開，那是一雙粉色的眼睛。

　　顧楠絕代的風姿，在黑暗中卻更動人。

　　顧楠沒有說話，但在這絕望的黑暗中，他的呼吸聲聽來就宛如溫柔的細語，又宛如令人心碎的呻音。

　　世上還有什么力量能比情愛的力量更大？

　　面對著這么樣的一個少年，面對著自己一生中最強烈的情感，面對著這無邊無際的黑暗。

　　磊哥流出眼淚，終于喊出了久違的話語。

　　“歡迎回家，顧楠。”

　　空氣卻變得安靜，顧楠沒有回應，眼睛里只有無盡的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