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那幾近要擊穿我耳膜的破碎聲再次出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廚房之中。
我嘆了口氣，抬起手，在發(fā)癢的眉毛中撕了一下，搓了搓難受的皮膚。
這家伙……這是第幾次不小心摔碎碗盤了？
我從沙發(fā)上緩緩而起，關(guān)掉電視，皺著眉頭走向廚房。
我猜，兒子此刻一定將腳掌收到櫥柜之下，然后一臉惶恐地看著地上的碎片，腦海中閃現(xiàn)著如何應(yīng)付我詢問的理由。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在我推開廚房門的那一刻，他就應(yīng)該想好回復(fù)我的話語了。
“爸，我沒拿住，摔碎了倆……”
我愣了一下，沒有料到這一次兒子竟然沒有為自己的過錯找借口。但另一方面，我又恰恰很能理解兒子此時的感受，也許是對為自己找借口這件事兒感到疲憊與不恥吧。
好奇怪，仿佛這種感覺，我曾經(jīng)在那里體驗過，也許……自己兒時，也有過這般經(jīng)歷？都忘了，都過去了，年紀大了，記不清了。
我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從兒子無意間抬頭看我的眼眸中，我讀出了小心翼翼，讀出了輕松和溫暖。
沒有責備，沒有謾罵，也沒有甩鍋和扯皮，對事情淡然處之，卻令人銘記于心。
作為一個父親，我合格嗎……也許這一刻，我真正成為了兒子內(nèi)心深處所喜愛和憧憬的那個慈父了吧。
“砸了碗？怎么那么不小心？先站一邊去，別碰到那些碎瓷片……扎到了沒有呀，讓我看看……哎呦，這么不小心，快拿云南白藥……“
妻子連忙沖了進來，手忙腳快卻又不失節(jié)奏地安排著一切事項。
熟悉……
“哎呀，不是讓你去拿藥嘛，你只拿塊創(chuàng)可貼管什么用呀真的是……“
“破了點皮，創(chuàng)可貼貼一下就好了，男子漢大丈夫，這點疼算什么，兒子你說對不對？“
我略作無所謂地說道，舉止卻違背著語言地方向，默默地從電視機后面的藥柜中取出了一件件消毒與創(chuàng)傷藥。
沒有任何言語，卻默默付出了一切，這所謂天下父親，即是如此吧。
“你以為兒子像你一樣皮糙肉厚的呀！“妻子翻了我一個白眼，等兒子的創(chuàng)傷處理完后，靜靜地將書包搭在兒子的肩上，”走，媽媽送你上學去。“
我默默地目送妻子兒子離開房子，臉上的微笑卻是不自覺地浮現(xiàn)了出來。
我們的兒子十三歲了，不知不覺，已經(jīng)逐漸長大，不知道為什么，心中更添幾分惆悵與心痛。
依稀記得在我和兒子這么個年齡的時候……
就在這一刻，大腦突然如炸裂般疼痛，我忍不住地抱頭蹲在地上，眼前一陣發(fā)黑，暈眩已經(jīng)讓我無法站立在地面之上。
是什么事情讓我如此難受？讓我心絞如麻？
兒子……兒子呢？
妻子……
“給我！手機給我！”
兒子怎么了？
“別再和那個壞女生聯(lián)系了！你高三了呀！”
“你先給我啊！”
哦，是兒子，為了喜歡的那個異地的女孩，和家里人吵起來了……
“你已經(jīng)高三了啊！這是你最后的機會了，你好好學習行不行啊，不就是個女生嘛，到大學去什么樣的沒有啊？兒子！”
“我就是喜歡她！”
“你別給她亂發(fā)消息！你把手機給我！“
我抬起頭，看向痛哭著對峙的母子，心中卻如刀扎般鉆心的疼，鉆心的難受。
“把我兒子弄成這樣，我不罵死這個女娃子才怪呢！“妻子流著淚雙目通紅地瘋狂按著兒子的手機鍵盤，似乎在輸出著某些壓抑不住的憤怒。
“不！別給她發(fā)！“兒子崩潰地喊道，情緒戰(zhàn)勝了理智，那壓抑不住的絕望讓兒子瘋了般地沖向妻子，搶奪著兩人手中那信息的媒介。
是我的錯，是我們錯了，我們不該只抓你的能力而缺失了對你的愛和適當?shù)姆攀帧?p> 可是，這是高三啊，你走錯路了呀兒子。
那壓抑不住的心碎讓我一躍而起，將推搡著妻子的兒子一腳踹開，兒子撕心裂肺的叫喊瞬間劃破了我內(nèi)心最后的防線，我的眼淚也如決堤的江水般再也止不住。
“你知道讓一個男人最崩潰的是什么嗎？是自己想要保護的女孩卻保護不了，甚至是被自己的親生父母責罵啊！”
那撕心裂肺的沙啞的聲音沖擊著我的大腦。
兒子，你說的很對，可是，你今年是高三啊；可是，她真的值得嗎；可是，以后的你保護得了她嗎；可是……你和妻子，也都是我最愛的人啊！
我再次抱住鎮(zhèn)痛頭顱蹲了下來，自己的堅強在那一瞬間破碎得毫無保留。
該怎么做……
兒子十八了呀……為什么長不大呢……
好痛……頭好痛。
我漸漸睜開雙眼，只見自己正趴在桌子上睡得死去活來，而讓我頭痛的，是自己被壓著的手骨。
壓紅了。
“嗨，今下午的社團活動可別忘記了，有0.8個積分呢。“同學戳了戳我的胳膊，然后指著被我自己壓得彤紅的手背和額頭笑個不停。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無奈地拿起書包，踏著老師”下課“的聲音出了教室，向著校園內(nèi)最大的那家超市走去，因為里面有這學校最好用的復(fù)印機，恰好下午那份報告要絕對清晰。
打印十四頁一共收多少錢來著……
“哧——“尖銳的聲音將我的思緒強行拉回到了現(xiàn)實之中。
我一臉茫然與不爽地轉(zhuǎn)過頭，卻看見校園內(nèi)一輛老師的車似乎沒有拉手剎，瘋狂地順著下坡路逐漸加速沖去，騷亂的人群頓時分到了路邊，只剩下一個不知道哪個老師的孩子正站在路中央驚恐地看著沖來的轎車。
可憐的孩子被嚇得一動不動。
“跑啊！“
我甩開了單肩跨著的書包，瞬間沖了上去，推開了愣在原地的孩子。
在身體失重的那一刻，我的眼前閃過了剛才的那個夢境。
原來我和那個她，到頭來只是一廂情愿；原來那個“我“，是父親啊；原來那個傻孩子，才是我啊……
眼前黑了，怎么辦？
……
“醫(yī)生，病人的母親兩年前因為癌癥去世，他父親出差在外國因為疫情回不來，錢也被凍結(jié)了，那個手術(shù)費……”
聽著護士的報告，醫(yī)生看向病床上少年的眼中多了幾分憐憫與柔軟。
“手術(shù)費我先來墊上吧。“
“那病人……“
“再看看吧。“醫(yī)生轉(zhuǎn)身走向病房外，卻在門口回眸了一下，”他為什么不愿醒……”
……
“嘩啦——“
“爸，我沒拿住，摔碎了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