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笛的聲音永遠那么刺耳。

　　手機屏幕上打在備忘錄的文字映射到她的眼眸里——“我來廣東了。”

　　她上了車，向前走了。

　　出租車將她送到了一個小門面前，一樓的招牌寫著小影院三個字，二樓的窗戶上透不出一絲光，不時傳來起哄嬉鬧的聲音。

　　她收了收神，走近門面，看清了貼在樓梯口的一張告示：隨便進。

　　看著狹窄向上的樓梯，她卻愣了好久。

　　“等我！我來拿！”正分神之時，樓上突然跑下來一個光著腳的男人，似乎是他的動靜太大，讓她將思緒拉了回來。那個男人瞟了她一眼，拿了一盒氣球，說了句：客人？上來唄。

　　她沒說話，只是跟在那個男人身后，上了樓。

　　視野從狹窄的樓梯間變為了寬闊的平地，她眼里樓梯間慘白的墻壁變為了燈光昏暗的暖黃地板。眼前有個身材高挑的男人正捂著臉，一個穿著中式婚服的女人被一群人簇擁著，最顯眼的還是兩位有些年長的人，他們正指著那個男人，似乎是在調侃。

　　她看著他，覺得記憶中的熟悉依舊還在，卻蒙上了一層陌生感。

　　他放下手的那一秒，第一眼看到的是她。

　　他們兩兩相望，卻說不出一句話。

　　身旁的人似乎是察覺到了異樣，便停止了剛剛的嬉鬧，那個穿中式婚服的女人臉上還帶著笑意，看到對望的兩人，只是笑著擺了擺手，帶著大家往一個小包間里走了。

　　一瞬間，熱鬧的房間里只剩下沉寂。

　　“……好久不見。”他開了口。

　　“好久不見。”她答道。

　　隨即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她覺得未免有些過于尷尬，便挪步走向了二樓的陽臺，他也沒問為什么，只是跟在她的身后。

　　頓時昏暗轉為光明。

　　湛藍之中是漂浮的白云。

　　她點燃一根煙，在煙霧之中又想起了什么，便又遞給了他一根。

　　他接過了那根煙，卻只是握在手心。

　　“剛剛是？”她望著他，在朦朧之中的眼睛卻只有平靜。

　　“他們想要我求婚。”

　　周圍只剩下風吹散煙霧的聲音。

　　煙頭的火光時隱時現，一支煙已經快要抽完。

　　一支煙能抽多久？

　　她算過，抽一支煙要五分鐘，而這次見面，相當于抽了九十萬支煙。

　　而在這九十萬支煙的時間里，他們隔了不止九十萬支煙的距離。

　　在她還沒有學會抽煙開始，他們就認識了。

　　那年他二十，她十六。

　　相愛跨越了一切，跨越了年齡，跨越了距離，卻唯獨沒有跨越時間。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他倚在陽臺欄桿上，想著失去聯系的那段時間。

　　“工作原因，”她熄滅了手中的煙，“走了。”

　　可她才剛轉過身，卻聽見他喚她的名字。

　　“走了？”

　　她回過頭來，微卷的長發隨意披著，手中不知什么時候又多了一根煙，只是靜靜地望著他，比森林中的湖水還要平靜。

　　好陌生。

　　他腦子里卻只有她扎著馬尾，眼里有星星的樣子。

　　他的臉只剩下了疲憊，看她的眼睛里是種說不出的感情。

　　好陌生。

　　她腦子里只有他當初燦爛的笑容，清澈的眼睛。

　　“走了？”他手中的香煙越握越緊了。

　　她沒有回答他，只是吐出一口煙霧。

　　他們都看不清彼此的臉了。

　　“你就當，是我來晚了吧。”

　　霧散了。

　　她的背影越來越遠了。

　　她走出了門面，看著正站在門口等她的男人，挽住了那男人的手。

　　男人問道：“怎么突然想起來這里？”

　　她笑了笑，吐出了這根煙的最后一口煙霧。

　　“告別。”

　　鳴笛的聲音永遠那么刺耳。

　　手機屏幕上的備忘錄是空白。

　　她上了車，向前走了。

　　在九十萬支煙的時間里，我一直在和你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