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雪【六】
黑斗篷瞇著眼,盯著面前的檢驗單——
【姓名:秦果】
【種族:池杉】
【檢驗結果:——】
黑紙白字,清清楚楚寫著幾個大字:邏輯學家。
黑斗篷瞇起眼睛,盯著報告結果,有點不相信,從立起來的檢驗單上面露出來一雙眼,瞅瞅面前的女孩子,又瞅瞅手里的報告。
嘖,還真看不出來。
黑斗篷好奇,又偷偷大量她一眼,結果正好對上對方單純無害的目光,心虛的把眼睛又收回來。
他還真就搞不懂了,自己這老大是真的……這么稀少的邏輯學家,非得說成領導者,他個狗男人安的什么心。
八成是騙小姑娘的劣質伎倆。
黑斗篷仗著自己斗篷兜帽大,把嘴撇成一條倒U型曲線。
“那個,你都看了結果半天了,還看不出來?”對面的小姑娘很平靜的問。
黑斗篷:“領導者?!?p> 秦果仍然很平靜,語氣都沒什么波動:“哦,那我適合干什么?!?p> “教小娃娃寫字畫畫。”
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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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瑜插兜站在路邊,粉紫色的霓虹燈光映在他臉上,襯得皮膚雪一樣。一顆小石子摁在他的鞋底,來回滾。時不時朝“妖格檢測”屋子大門看一眼,等不到想等的人,就又低下頭,專心致志碾那顆可憐的小石子。
“月黑風高夜,墨潭主等哪位紅顏知己啊?”秦果從他背后飄出來,幽幽的說。
墨瑜站直身子,歪頭看她,似笑非笑,半真半假道:“等我的公主啊。”
秦果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撿都撿不起來,心里一陣一陣泛酸。
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老是覺得這人說話怎么這么曖昧呢?
公主就公主,還加上一個“我的”。
呸呸呸!誰是你的!想的美!
前幾天還跟自己約法三章的人,這幾天仗著他倆熟一點就開始變本加厲蹬鼻子上臉胡亂開玩笑。
秦果內心暗罵:呵忒!想一出是一出,滿口污穢的渣男!
然后不理他,頭也不回走了。
墨瑜跟在她身后,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插兜姿勢,沖著她的背影喊:“喂!公主大人!家在那邊,你走錯方向了!”
秦果像個棒槌,直愣愣的走過去,又直愣愣的撤回來。
看得墨瑜想笑。
這家伙怎么還這么可愛?沒救了沒救了。
突然,笑容凝固在嘴角,心臟一陣抽疼,好像有只攥著尖刀的手,在他心口一下一下磨蹭著,捅一刀,推出來,然后猝不及防再捅一刀……折磨人。
八十年前那顆琥珀被一分為二,一半埋入他的體內,一半留在她的身邊。
于是每次她的痛苦,他都感同身受。
這回?她又在難過什么呢?
墨瑜倚上背后的白墻,惆悵無奈。
和別的姑娘感同身受,他真的不能去喜歡另一個人。
墨瑜咬著嘴唇,攥緊拳頭,強行把這一陣心悸給忍過去。看著秦果的背影慢慢變小,最后消失在街口,這才重新跟了上去。
喜歡啊,要付出代價的,他哪配。
不娶啊,不是因為不喜歡,他不敢。
喜歡這種東西,本就是心臟一意孤行,不聽使喚,無理取鬧。
墨瑜蹲在房門外,腦子里一直循環著這句不知道從哪本小話本里看到的話,然后把這句話反復咀嚼,覺得言情小說里的話也不是不無道理。
可不就是這樣?
他自詡玩世不恭,看什么都像看落花流水,卻不喜歡如此對待感情。這么些年孤身一人在墨雪山和人類世界來回,身邊一直沒個伴,就是因為他心里埋了另一個人的一生。
樹妖族有復原術,修到最高層,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可代價是付出對方的一生。
八十年前,他欠下的債,一輩子無法償還,所以他不能動心。他不可能在心里有另一個人的痕跡的同時,去毫無保留的愛另一個人。
可就是因為這樣才難受。
都說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自己這算是體驗過幾條了?
數不清。
墨瑜抬起左手,遮住雙眼,等冷風吹散心里的迷惘。
這種心痛持續了多久,墨瑜就在外面吹了多久的冷風,等到那陣心動變涼,等到狂跳的心重新平靜,等到刺痛不再,喜歡成為泡影。
可難受勁兒緩過來再回去的時候,人已經凍透了,從皮膚冷到心底,只能裹著一身的冷氣進屋,無人分享這一身冷漠。
哦,不對,今天有人分享。
那人還不懂事,不懂看顏色,興沖沖對上一張冷到麻木的臉,語氣卻好似剛飲了一杯溫酒,暖呼呼的,聽了就醉人。
“可算回來了,我都準備出去給你收尸了。”
話不好聽,但是屋子不是空的。
她在。
心里又是一陣刺痛,痛到連嘴唇都開始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