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南硯池坐上駕駛位,瞥了一眼手腕上那個清晰的、滲著血絲的牙印,又看看旁邊座位上無知無覺的少年,眉心微蹙。
“嘖,小狼崽子。”
他低聲抱怨了一句,發(fā)動了那輛惹眼的法拉利,引擎的低吼在寂靜的道路里格外醒目。
車子化作一道紅色流光,駛回別墅。
墨晞在樓上聽見引擎獨特的低吼,立刻抬起了手,對著面前閃爍著監(jiān)控畫面的屏幕做了個停止的手勢。
厚重的大門剛被南硯池用肩膀頂開,她就迎了上去。
昏黃的門廳燈光下,伊林蜷縮在南硯池懷里,柔軟蓬松的栗色卷發(fā)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點蒼白的下巴,身體軟綿綿的,像一只被徹底繳械、陷入深度昏睡的小動物。
“還是用上了?”墨晞的聲音不高,擔(dān)心被樓上熟睡的大人聽見。
她伸手去接伊林,動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對待一件易碎品。
南硯池如釋重負地將懷中重擔(dān)小心地轉(zhuǎn)移到墨晞的臂彎里,動作輕得生怕驚醒他。
“不然呢?”
他甩了甩酸麻的手臂,眉頭習(xí)慣性地蹙起,視線落在手腕的傷痕上,又瞥了一眼被墨晞穩(wěn)穩(wěn)抱住的、呼吸均勻的伊林。
“你還是把他帶走吧,這祖宗,我可招架不起。”
墨晞?wù){(diào)整了一下姿勢,讓伊林的頭舒適地靠在她肩窩。
墨晞半開玩笑道:“賣家說,一經(jīng)售出,概不退換。”
移開伊林,墨晞終于注意到了南硯池手上的傷。
“你手沒事吧?”
南硯池難得看見她這么有良心的一面,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狼狽的形象,又看看墨晞懷中人事不省的“禍首”,無奈地看著她。
“沒事,一會兒消個毒就好了。”
墨晞不喜歡強求他人,就給他提建議:“等他醒來,你們再聊聊,如果你還是不能接受他的話,我就安排人送他回去,或者送去香江,會有人照顧他。”
伊林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日。
他迅速環(huán)顧四周,眼神里是全然的警惕。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門口的身影。
那人靠在門框上,姿態(tài)看似閑適,雙臂環(huán)抱在胸前,晨光勾勒著她的側(cè)影,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只一雙沉靜的眼眸專注地落在他身上,帶著一種審視,或者說,一種評估的意味,冰冷而精準。
伊林看清后,頓時嚇了一激靈。
“老……老師。”
“醒了?”
墨晞?wù)Z氣平和,聽不出情緒。
“您怎么在這兒?”伊林想起昨晚那個男人,聲音有些發(fā)緊,心跳如擂鼓,腦中一片混亂,“不會是您找人接我的吧?”
墨晞走過來,坐到他的床邊。
“說說看,”她開口,聲音依舊平穩(wěn),每個字卻像冰珠砸在寂靜的空氣里,“為什么離家出走?”
伊林的心猛地一沉。
來了,最尖銳的問題。
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微微閃爍,避開墨晞那過于銳利的注視。
“我……我沒想離家出走。”他試圖狡辯,聲音低了下去,“我就是……出來透透氣。您知道的,我從小就在月川長大,從來沒出來過,覺得太悶了……”
月川對他來說,就像是個永遠出不去的巨大牢籠。
“透氣?”墨晞輕輕挑眉,語氣里帶上了一絲不容忽視的冷意。
伊林的身體瞬間僵硬,像被無形的鐐銬鎖住,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隨即又強迫自己恢復(fù)平靜。
“不,不可以嗎?”
墨晞將伊林的情緒變化盡收眼底。
她沒有立刻回答他無力的反問,只是輕聲說道:“伊米爾,給我連接路西斯。”
伊米爾難得什么都沒說,只是聽命行事,把墨晞的手機接通臥室里的投影儀。
路西斯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在等著她的電話,接的很快。
大屏幕在一陣晃動之后,穩(wěn)定下來。
“老師。”
路西斯問候了墨晞一聲,才將目光看向伊林。
“什么時候回來?”
伊林腦子里已經(jīng)想到了一堆劈頭蓋臉的罵聲,猛的聽到這句,突然有點懵,偏頭看向墨晞。
“看我干什么?想留就留,我安排就是了。”
伊林看著她的眼睛都冒著光:“真的?”
“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話落,墨晞又看向屏幕。
“路西斯,你要不也過來?我讓羽獅回去接你的班。”
墨晞知道這兩孩子分別是什么性子,伊林太跳脫了,作為繼承人還不夠格,路西斯要幫他分擔(dān),平時除了工作就是工作。
但說到底都還只是兩個孩子。
路西斯想答應(yīng)的話,到了嘴邊又改了口。
清冷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來,帶著莫名的疏離感:“算了,我不喜歡游玩。”
隨即,屏幕熄滅,投影的光源也瞬間收斂,房間里重歸明亮。
墨晞看懂了他的顧慮,給某人發(fā)了個消息。
這孩子,不想也得來,弦繃得太緊是會斷的。
伊林緊繃的身體也在通訊徹底中斷后,才如同被抽掉了筋骨般,慢慢松弛下來,只是胸膛仍在微微起伏。
他小心地抬起眼,看向墨晞。
墨晞許諾的“留下”突然被鍍上了一層不真實的虛浮感,仿佛一戳就破的肥皂泡。
墨晞感受到他的目光,詢問道:“看我干什么?”
“羽獅下午會到月川接手路西斯的工作。至于你,”她頓了頓,“既然那么想看看月川外面的世界,那就去香江待一段時間,我一會兒安排人送你過去。”
伊林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帶著不敢置信的狂喜,幾乎是脫口而出:“老師!真的?”
“真。但別高興得太早,香江會有人‘照看’你,確保你的安全……”
“最重要的一點,別給我惹麻煩”
“保證不會!”伊林立刻應(yīng)道,聲音急切,“我會很乖!不會惹麻煩!謝謝老師!”巨大的欣喜沖散了殘留的恐懼。
墨晞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巨大的落地窗將上午的陽光毫無保留地潑灑進來,讓整個客廳都浸在一種慵懶的金輝里。
事實證明,癡迷學(xué)術(shù)的人真的會相互吸引。
墨晞看著南硯池難得安分地坐在沙發(fā)上,陪景沅寧聊著最新的科研話題。
看著最正常的當屬聞瀟。
老婆聊天的時候,他還會在旁邊遞點水果。
“叮~”
墨晞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是墨楓在小輩群里@她。
M1:「動手的人已經(jīng)解決了,你們什么時候回來?」
昨晚伊米爾和拉斐爾聯(lián)手排查,才在一個隱藏監(jiān)控找到了動手的人,沒想到墨楓效率這么高。
她把現(xiàn)場的照片發(fā)了過去。
聞杉:「@M6我爸在那兒顯得好多余。」
話音一落,立馬喜提三天禁言大禮包。
聞渃:「話說,@聞杉@M6你兩在一個學(xué)校,有沒有什么八卦之類的?(?ˉ?ˉ??)」
M6:「沒有。」
聞杉:「表妹和我一個學(xué)校??????」
聞渃:「你倆不認識?」
M2:「話說你禁言怎么沒了?@聞杉」
聞杉:「@M2用了點技術(shù)手段。」
聞杉:「@聞渃我應(yīng)該認識她?」
聞渃:「@聞杉忘了,你倆從小到大沒怎么見過。」
隨后在聞渃的轟炸下,那個網(wǎng)名M2的在群里發(fā)了張照片。
聞杉:「╭(°A°`)╮」
聞杉:「So?」
聞杉:「@M6敢情T10聯(lián)考第一是我妹?」
M2:「震撼吧?這只是她的冰山一角。???(˙?˙)???」
聞杉:「@聞渃姐,你說我能讓爸媽再給我生個這樣又好看又聰明的妹妹嗎?」
聞渃:「十八年前,我也是這么想的。(;一_一)」
聞渃:「@M6認親了,小表妹。你表哥激動得想返廠再造一個。」
M6:「自動回復(fù):本人已死,有事燒紙。學(xué)習(xí)勿擾。」
聞杉:「???不是,活的!活的表妹!活的學(xué)霸!活的聯(lián)考第一!@M6以后,我不拜文曲星了,我拜小表妹!!」
墨晞看著群里聞杉刷屏般的“吶喊”,幾乎能想象他此刻抓耳撓腮、原地轉(zhuǎn)圈的樣子。
她指尖動了動,剛想“好心”地再次把那個聒噪的家伙禁言一下,一個沉穩(wěn)中帶著點調(diào)侃意味的頭像冒了出來。
M2:「雖然你倆一個學(xué)校,抬頭不見低頭見,但還是請你離我妹越遠越好。[微笑.jpg]」
M1:「@所有人正事別忘了,動手的人雖然暫時解決了,但這事兒沒完。」
“暫時解決了”和“這事兒沒完”,都透著山雨欲來的味道。
M2:「明白。」
聞渃:「+1。」
聞杉:「你們這是打算干嘛?(???.???)????」
M5:「小姨他們基因突變了?你這弟怕不是個傻的吧?@聞渃」
聞渃:「別亂說,他是垃圾桶里撿的。」
M5:「不敢想,他居然要繼承聞家一半的財產(chǎn)。」
聞渃:「爸媽商量好了的,財產(chǎn)沒有他的份,他當個米蟲就行了,再說,我養(yǎng)不起,不是還有你們嗎?@M1@M2@M3@M4@M5」
M2:「大可不必,我們要養(yǎng)妹妹。dT-Tb」
聞渃:「小晞可不像他,她自己可以。」
聞杉:「……」
M6:「兩個二十多歲的人了,都閉嘴。」
這條消息一出,聞渃和墨楓兩個人都成功收獲墨晞贈送的大禮包。
恰在這時,對面沙發(fā)上的學(xué)術(shù)探討似乎告一段落。
景沅寧端起水杯喝了口水,臉上還帶著未盡興的興奮光澤。
南硯池則順勢靠進沙發(fā)里,姿態(tài)松弛了不少,但敏銳的目光似乎不經(jīng)意地掃過墨晞手機的方向,帶著詢問的意味。
聞瀟也看了過來,顯然是在等他們這邊的消息。
墨晞將手機屏幕按滅,抬起頭,對上幾道詢問的目光,客廳里那層慵懶的金輝似乎也悄然凝滯了一瞬。
她指尖在冰涼的手機背面輕輕敲了兩下。
“幾位,看來今天吃不上午飯了。”墨晞的聲音不高,打破了客廳里暖融融的寧靜,“我媽媽派了人來送小姨和小姨父回帝都。‘尾巴’掃干凈了,但‘風(fēng)’還沒停。”
她頓了一下,又看向南硯池的方向,朝他補充道:“下午會有香江的人接伊林走。”
窗外的陽光依舊熱烈,卻仿佛在踏入客廳前就被濾去了一分暖意,沉甸甸地壓在人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