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黃鶯出了府門，一眼便看見靠在對面墻上的槿安。我向黃鶯說：“不必送了，我弟弟來接我了。”
黃鶯順著我的目光看向槿安，和往常一樣她的臉上露出了羨艷、戀慕之色。她喃喃道：“慕大夫的弟弟可真俊美。”
槿安已經(jīng)走了過來，他正想向黃鶯開口寒暄，我卻拉著他的手臂大步往前走去。
槿安邊走，邊疑惑地說：“阿難，你這是干什么？我還沒和黃鶯寒暄呢。”
我冷哼一聲，放開了他的手，看向他那俊美無儔的側(cè)臉，訓斥道：“你還想禍害多少姑娘？你就不怕她們變成那紅衣女鬼那般來找你？”
槿安的薄唇天生上揚，就算不笑也給人一種親切的感覺。而他笑起來，便會讓人想到春日盛開的繁花。
他就那樣看著我笑說：“那怎么能是禍害？我為那些女子排憂解難，她們感激我都來不及，怎么可能變成鬼來害我？況且，我又不是李有那樣的人，騙得紅芍那般苦。可憐紅芍變成鬼都想要嫁給他。”
我聽了他的話，疑惑地皺起了眉頭，問道：“那女鬼叫紅芍，你認識？”
槿安抱著手得意洋洋地說：“這汴京城內(nèi)就沒有我不認識的漂亮姑娘。她曾是翠香樓的頭牌，一月前憂思成疾，一病不起，便香消玉殞了。沒想到她化作了厲鬼，她對那李有當真是癡情，可惜終究是錯付了。”
我看向前方，冷哼著說：“把癡情錯付給你的姑娘也不少，情債難償，你小心引火燒身！”
槿安一下?lián)ё∥業募綈潁φf：“阿難，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怕個鬼”，我拽開他的手，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他問道：“你如何知曉我在孫府？”
槿安不自在地摸了摸他那挺翹的鼻子，隨即小聲說：“我在你身上下了咒術(shù)。”
“什么時候？”
“去年端午你落水之后”，槿安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忍不住地笑了起來。他又說：“那船上那么多人，怎么偏偏就你被擠到水下去了？你還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游回了岸邊。也虧得你這一壯舉，我們慕氏醫(yī)館也出了名。許多人都想來看一看，那勇猛無比的女子長什么樣。”
我雖然活了這么多年，提起這事來也不免難堪。我冷哼一聲，邊大步往前走，邊說：“我看你也是不餓，還有閑心扯這些閑話。”
槿安追上來說：“怎么不餓？我們?nèi)ャ旰喲蠼幟羌覐堄洔炰伆桑覀冊S久沒吃他家的扁食了。反正你不想做飯，做得又不太好吃。”
“說得就好像你想做飯，做得也好吃似的。”
“所以我就說我們都不要做，這汴京城這么多美食，每天換著吃也是吃不完的。”
“那你有錢嗎？”
槿安轉(zhuǎn)頭看向別處，可他的手卻拉著我拐了一個彎往汴河大街走去。他又靠近我，低下頭討好地笑說：“阿難，好阿難，我們今日就去吃個湯餅吧。”
他為了頓湯餅朝我撒嬌，想來是身上的錢花光了，不然他早自己去了，哪里還會想著我。
我伸出食指朝他眉間的紅色菱痕戳去，戳得他離我遠些了，我才放開了手。我嚴聲說：“這才十五，你就把這個月的月錢用完了，我看你之后怎么過？”
我每月付給槿安的月錢可比其他醫(yī)館高出許多。可他卻是個大手大腳的，有了錢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他除了跟姑娘逗趣談笑，就只喜歡吃喝。
槿安卻毫不在意地說：“得過且過唄！反正我朋友多，她們也樂意我去蹭吃蹭喝。”
他的朋友都是些紅粉佳人，他沒錢了便去那些佳人那里騙吃騙喝。也不知那些女子是怎么想的，竟然也樂意？難道就因為他那張好看的臉，討人喜歡的嘴？
槿安又一臉向往地說：“再過不久，天也熱了。張記也該上冷淘了，那槐葉淘、甘菊淘、銀絲淘、雞絲淘，我已經(jīng)想了許久了。”他看向我又興致勃勃地說：“張記離大相國寺不遠，不如我們再去燒朱院買些炙豬肉吧，一定要選那種肥瘦相間的，吃起來才香。”
我聽著他的話咽了咽口水，卻是冷著臉說：“你別蹬鼻子上臉，你要買就用自己的錢去買。”
槿安攤開手說：“我哪還有錢？有錢我早就去買了。阿難，你不想吃嗎？那香糯的豬肉放進嘴里，嚼一嚼就是滿嘴的肉香和醬香味。”
我又咽了咽口水，心想著那炙豬肉也不貴，便點頭道：“那好吧。”
槿安湊上來，攬著我的肩膀笑說：“阿難，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我見許多人朝我們看過來，忙拽開他的手說：“大庭廣眾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tǒng)。”
槿安性子灑脫，對于人類的規(guī)矩他是想守就守，不想守就不守。他大聲地笑說：“有一句詩不是叫做，此身逍遙他人休問。高興自在就好，管什么規(guī)矩體統(tǒng)。”
我看見幾個頭戴儒巾的行人，露出了嘲諷的笑容。我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那是此生逍遙天休問，古來萬事東流水。你平日也別只顧著吃喝玩樂，好歹多讀點書。”
說著便已經(jīng)到了張記湯餅鋪，槿安聞著食物的香味喜笑顏開，就好像我看到了金子一樣。他大步走了進去，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我看著他那修長挺拔的背影惋惜地想，長得這樣俊美，可惜卻是半個文盲。若不是我逼他習字，那他就是一整個文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