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川在黑暗里醒來，伸手不見五指，身體被泡在液體中的窒息感讓他慌張地揮舞四肢。四周突然亮了起來，顧川發現自己正躺在像棺材一樣的玻璃容器里，身下黏糊糊的液體正快速流走。
“你醒了，感覺如何？”房門被打開，令顧川魂牽夢繞的女孩穿著米白色的裙子走來。
女孩為顧川打開玻璃容器，微笑看他。
顧川站起來，在女孩的攙扶下走出玻璃容器，踩到地面的一瞬間感覺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女孩扶著他慢慢坐下來，然后靠在他胸前。此刻兩人安靜地坐在地板上，背靠著玻璃容器。顧川能感受到女孩的心跳，他伸手撫摸女孩的頭發，黑色發絲給他一種從未體驗過的真實感。
“這是在哪里？”顧川問。
“飛船上。”女孩抬起頭看著顧川的眼睛，溫柔地回答。
“飛船上？”顧川疑惑地環顧四周，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墻壁、白色的地板和看不到光源而又無處不在的白色燈光。
“喝點水，聽我慢慢給你解釋，川。”女孩站起來走到墻邊，光滑平整的墻壁打開一個缺口，一杯水出現在里面。
“你叫我……川？”顧川輕聲說。
“對，川。你是我的川，而你已經不記得我是誰了。”女孩將水杯遞給顧川，然后緊挨著顧川重新坐下。
“讓我告訴你真相，親愛的川。”女孩露出甜美的笑容，將頭靠在顧川胸口，開始講述：“這是一艘人類的移民飛船，我們要去的地方非常遙遠，遙遠到需要1000年的時間才能到達目的地。飛船載著5萬人作為新世界的開拓者，所有人都在休眠艙里將肉體冷凍，以熬過1000年的悠遠時光。長時間的冷凍會讓肉體逐漸失去意識，所以每個人的意識都被接入由飛船中樞電腦控制的虛擬世界，以保持意識的活躍。川，你在虛擬世界里面呆太久了，久得連我也快忘記了。”
“我記得你，我每時每刻都在想念你，可我想不起你的名字，想不起你是誰？你總是出現在我的夢里。”顧川的五指從女孩發間穿過，淡淡的發香讓他忘記了剛剛蘇醒的不適感。
“親愛的川，感謝你一直記得我。”女孩接著說：“我叫王佳，我是你的佳佳，可惜你不記得我的名字了。”
“佳佳……佳佳……”顧川喃喃念叨：“我再也不會忘記你的名字。”
“川，你休眠得太久，忘記了很多東西，不過你會慢慢回憶起來的。現在我們有個十分緊要的問題得解決。”王佳突然臉色變得凝重起來，說：“我是飛船的領航員，所以會定時被電腦喚醒，人工修正飛船的航向。可是最近一次被喚醒后，我發現中樞電腦被動了手腳，而休眠系統顯示船長被喚醒過。按計劃只有在發現飛船嚴重偏離航向或其它重大緊急情況時由領航員喚醒船長。我檢查了系統，是預先設置的小程序喚醒的船長，而導入這個小程序的終端位于船長室。我徹底檢查了虛擬世界維護數據和船員休眠系統，發現將要帶領我們開拓新世界的執政官被人為抹除了意識，現在躺在休眠艙里的執政官已經只剩一副無法喚醒的肉體，根據計劃，船長將接替他的工作。”
王佳停了下來，看著顧川，眼神里流露出恐慌。
“你是說，船長謀權篡位殺死了執政官。”顧川詫異地說。
王佳重重地點了點頭，再次將頭埋進顧川的胸口，顧川用手輕拍王佳的背部想要安慰她。
過了會兒，顧川輕聲問道：“所以，涯城就是那個虛擬世界？”
王佳輕輕地“嗯”了一聲。
“酒保賣給我的藥丸是怎么回事？”顧川問。
“那是電腦病毒，能引起意識短暫的混亂，副作用是能在意識混亂的時候讓深藏在意識深處的記憶短暫浮現。只要病毒引起的意識混亂足夠強烈，便能將冷凍的肉體喚醒。”王佳說。
“所以，涯城就是那個虛擬世界，你給我的紅色藥丸比酒保賣的銀色藥丸濃度高一百倍？”顧川問。
“對不起，我只能用這個方法將你喚醒。”王佳委屈得眼淚快要流出來。
“不要說對不起，我沒有責備你。”顧川抱緊王佳的身體，繼續說：“涯城并不是永夜之城？在有你的夢境里，涯城有白天、有陽光。”
“在最初的設計中，涯城是個充滿陽光的天堂。可是船長為了控制人們，修改了涯城的環境設置，讓所有人見不到太陽，見不到植物，在黑夜和酒精中沉淪，在永夜的霓虹中逐漸迷失。等到飛船到達目的地時，船長便能在剛脫離糜爛世界的人們心中扮演起救世主的角色。”
沉默，可怕的沉默籠罩著純白色的房間。
兩人坐在地上，相擁在一起，顧川一只手揉著太陽穴，一只手搭在王佳背上。王佳趴在顧川的懷里，輕聲抽泣。
“請領航員完成工作后立即回到自己的休眠艙，準備進入休眠狀態。”不帶一絲感情的電子合成聲響起。
“中樞電腦檢測到我沒有按時進入休眠艙。”王佳抬頭對顧川說，眼角掛著淚痕。
“你知道船長的休眠艙在哪嗎？”顧川問。
王佳望著顧川的雙眼，點了點頭。
“帶我去。”顧川說。
“你找船長做什么？啊……你該不會想殺死船長吧？”王佳面露擔憂。
“放心吧，我不會殺死船長，但我也不會讓他得逞！”顧川憤憤地說。
“可你找到船長又能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我總得親眼看看那個野心家吧。”顧川說。
“我能帶你去船長休眠的地方，但你得答應我，千萬別做傻事。”王佳說。
顧川沒有回答，只是深情地望著王佳，過了會兒才重重地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