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生像是沒注意到雁子和姜遲的靠近，自顧自得潑墨作畫。
畫的是新春柳岸，佳人顧影自憐，有人遠遠相望，其中柔情流淌。
最后一筆落下，佳人眉目清晰起來，柳葉彎眉，倒是和雁子像了個七八分。
吳生這才像注意到了兩人，轉身擋住了那幅畫。
“姑娘來很久了嗎？”
雁子耳尖染著微紅，笨拙得行了個禮，“沒有，我也是剛來。”
吳生嘴角帶著淺笑，就有兩個士兵上來搬走了那張桌子，“今日天氣不錯，要不要一起走走？”
雁子欲言又止，往旁邊站了一步，露出后面藏著的姜遲來。
“哥哥好啊！”姜遲露出一口大白牙跳了出來。
“……”吳生沒有預料到姜遲的到來，但依舊笑意溫軟，“這位……小妹妹，你也好啊！”
“如果哥哥能讓我和哥哥出村就更好了！”姜遲假裝沒有感受到雁子暗示的目光，直接了當得說。
一來，她沒時間去弄那些彎彎繞繞。
二來作為一個小孩，她想要什么直接說出來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若是被拒絕了，也沒關系，就當是看看這人到底怎么想的了。
姜遲笑盈盈地看著吳生，眼底青光流轉。
雁子在一邊忙慌解釋著姜遲不是故意的，而吳生在認真看了眼姜遲后，也認出了她。
“你是那俠士的妹妹？”
這個年歲，能禿著腦袋出來的，確實也不多。
“我是妹妹！”姜遲故作懵懂一歪頭，躲過吳生想要落在她頭上的手。
“小妹妹你說話倒是有意思。”似乎是想到什么，吳生的語氣越發溫和了，“這樣長大就很好。”
姜遲忍住皺眉的欲望，也不追問。
他這種避而不談的態度，本身也算的上一種回答。
吳生微微頷首，示意雁子和自己一起走走。
本身對他就有很多疑惑的姜遲，也厚著臉皮跟了上去。
她聽著吳生說自己年少時讀的書，長大時遇的人，到后來出官入仕，步步高升。
雁子連連驚嘆。
異性的崇拜和目光，讓吳生不自覺又放慢了腳步，說的更多。
他說自己年少時不出眾，磕磕絆絆，靠著父輩蔭蔽做了官。
以前有很多人看不起他，可現在也沒多少人比得上他。
現在，他志得意滿，欲上晴天。
姜遲現在的身子畢竟是個孩子，最終在他們停下之前止住腳步。
四周無人，她也終于卸下偽裝，一屁股坐在地上，隨手拔起地上一根草，一節節扯斷，歪頭看著兩人離去的身影。
水清草盛，男子高大挺拔，女子嬌俏明媚。
如果姜遲沒有看到那吳生身上一絲絲消逸的黑氣，那可真算得上是一副風花雪月的美景。
她原先也聽過，有秘法可將自己的怨債轉移到另一人身上。
可偏偏雁子身上依舊是干干凈凈，沒有一點被污染的感覺。
姜遲板著小臉，小小得嘆了口氣，抬起手揉了兩下自己已經長了點肉的臉蛋。
“我還是個孩子啊！”
“呵。”腦內青煙冷笑了一聲，“裝嫩。”
“是真嫩！”姜遲反駁一句，從地上爬了起來。
來這一趟，至少弄清了昨晚放鬼的那個，不是吳生，也和他有點關系。
雖然后面的東西還很復雜，可這又和她有什么關系呢。
姜遲想著，邁著小短腿往回走，可還是下意識地看向河對岸對自己招手的雁子。
她揮揮手，算是回答。
“你要是自己走了，他們怎么辦，你想過嗎？”青煙似是不經意地問了句。
“……”
看著兩人繼續向前走，姜遲放下胳膊，沉默地往回走。
“你明明知道她們沒有好結果的。”
“……我救不了。”
姜遲已經走到了一名士兵身邊，仰起頭笑了下，就被放了出去。
她慢悠悠走在田埂上，也不急著回去。
村子里比昨天來的時候安靜多了，像是一夜之間空了一般，想必是收到了“勸告”。
走到村子中心的時候，終于多了人氣，十幾個白色的帳篷在祠堂周圍冒了出來，遠遠還能看到穿著嚴整的士兵在空地上交錯橫行。
姜遲站的遠遠的，心念一動，青霧籠上黑眸。
眼前的世界扭曲了一瞬，迅速回復原狀。
遠遠看去，一大團黑煙縈繞在帳篷之上，困守著祠堂中一團濃墨般的黑。
姜遲想轉頭看看其它地方，可稍一轉頭，一股無形的壓力猛地按在了眼球之上。
她立刻閉上眼，散去青煙，壓力驟然散去，臉頰上劃過兩點濕潤。
姜遲伸手一摸，睜開猩紅的眼，世界像被紅霧籠罩著，手心也是一團血紅。
“你是人。”青煙的聲音無波無瀾，陳述著一個事實。
“嗯，你不是。”
姜遲眨巴兩下眼，許久，眼前紅霧才最終退去。
抬起胳膊想擦擦臉，可想想自己現在就這么一件還說得過去的衣服，最后還是順著田埂想找個地方把臉洗干凈。
之前河邊守著那么多士兵，不說能不能進去，就現在自己一臉血，在這個時候，怎么解釋都是個問題。
回雁子家嗎？
好像也不行，那邊還有個阿得。
人家又沒做錯什么，自己這樣回去，指不定要把他嚇成什么樣。
腦子里轉了一圈，她最終將目標放在村口那口水井上。
現在村子里幾乎所有人都待在家里，外面幾乎沒人，她過去完全沒有關系。
摸索著走了一會，姜遲倒是順利來到了井邊。
甩桶，拽繩。
雖然她不是很熟練，帶上來不過小半桶水，倒也夠她洗干凈臉。
井水冰涼卻不刺骨，姜遲把臉手放在里面，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水。
她喜歡這樣的溫度，能讓人很快冷靜下來。
“很舒服吧。”一老人聲音響起。
姜遲跳了起來，環顧四周，卻沒見到一個人。
“你很小啊。”老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溫和，不帶任何惡意。
姜遲呵呵笑了一聲，轉頭就跑。
不管說話的是不是真的好心，現在的她是肯定打不過對方。
先活下來，比什么都靠譜。
可和姜遲想的不一樣，那個聲音的主人似乎真的對她沒什么惡意。
可她狂奔許久，看不到那口井了，也沒感受到一點阻攔。
姜遲轉身看向井的方向，皺眉思考了一會，遲疑開口，“你還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