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場上熱火朝天,加油吶喊聲不絕。
到李書眠上場,她有些緊張,但狀態還算好。
奔跑,風呼嘯而過。
“生了你是我倒大霉。”
有意識地奔跑。
“平心而論,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無意識地奔跑。
“我真不知道該怎么對你了。”
呼吸急促,身體疲倦也無法阻止前行的步伐。
她越過終點,在超過幾米的地方被孟希音接住。
兩個人緩慢走向班級所在的片區,李書眠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休息。
李書眠這場發揮得很不錯,成功進入了決賽。
熱鬧持續到下午5點半才結束。
回家路上李書眠不停call季折川詢問他的情況。
“沒多大事,晚上出門沒看清把手摔傷了。”
其他的,季折川也不愿向她說。
昨天晚上。
季折川剛洗完澡,拿著數位板在畫稿,忘記鎖門,葉蒔原本是想問他要不要吃點宵夜,推門進來看見季折川在畫畫。
一怒之下把季折川數位板摔了,數位板當場四分五裂。
葉蒔又給了季折川兩個巴掌:“讓你好好學習你在做什么!”
季折川低頭掐手指,把葉蒔當作空氣。
葉蒔又喊又叫,抓著季折川拽著他往屋外走,再次把他關在家門外。
夜里溫度略低,透著寒意,季折川又穿得單薄。他坐在門口刷手機,屏幕被他劃來劃去,頁面不停切換,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兩三個小時后,季折川冷得發抖,手機電量也所剩不多。
他想著明天不上課不帶書也行,決定出走找個酒店住一晚上。
走到一樓門口他茫然了。
他的大腦已經混沌,額頭溫度異于平常,他視力并不很好,這時也看不太清前方。
好冷。
往前走,這里原本是有臺階,季折川一步踏空,他就要往下摔,身體無法保持平衡,他下意識想要用手肘接觸地面支撐身體,不料被重力拖著滾下臺階,腿沒事,手臂問題有點大。
左手臂感覺以脫離他的身體而存在,沒有痛楚,觸碰知道已經發腫,但仍然沒有痛覺。
他從地上爬起來,摔傷的左手臂無法和右手臂一起擁抱他自己來抵抗冷風。
頂著寒冷走出小區,他在手機上用軟件打了個車。
在寒冷中瑟瑟發抖好幾分鐘后,他坐上車去往醫院。
看醫生的流程他在幾年前就很熟悉了,沒什么大不了,只是明天不能去學校,這讓他有些遺憾,這還是他第一次因為不能去學校而難過。
醫院還是那樣,他掛了個急診,也有很多陌生人來醫院就醫,有人陪沒人陪,他剛好是孤單的那個。
一系列的檢查下來,他喜提關節脫臼,還好只是脫臼而不是骨折。
他住進病房,等到白天醫生上班再把他的手臂接回來。
季折川是一個很矯情的人,呼吸間氤氳出的水汽模糊他的眼睛,獨自黯然神傷。
季折川想給李書眠發幾條消息,聊天框的字打了又刪刪了又打,還是放棄了。
還是不去打擾她了。沒能為你加油,對不起。
季折川也發覺他最近的行動力越來越遲緩了,但是他真的很困,很困了。
睡夢中,夢到小學時,他去上鋼琴班,鋼琴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就這樣斷斷續續地,看著夢里他從一年級到六年級。
原來自己已經四年沒碰過鋼琴了,想來,自從被葉蒔帶回去,葉蒔就讓他一心讀書,興趣班什么的從來不讓他上。
他自己沒有能力支付鋼琴課所需的費用,而如今買的畫具也大多是為利益服務。
他想就這樣活在夢里,夢境一瞬崩塌,斷斷續續的手機鈴聲取代了鋼琴聲。
“……季折川?……擔心……”
對不起,又讓你們擔心了。
“猜猜我現在在哪?”
猜錯了。但是沒關系,只要有這份心意,就已經足夠。
不知道回到學校,學校又是怎樣的光景。
葉蒔來看他了,應該是高老頭告訴葉蒔的,葉蒔很聰明,居然找到了季折川的病房。
“一天到晚就知道浪費錢。”
“醫藥費這些我自己出,求你別說了。”
“怎么,你和我置氣?也是我倒霉生了你。”
“我也倒霉遇見你。”
“你爹都不管你了我還每天為你操心,平心而論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可能我就是白眼狼,你掐死我好了。”
葉蒔情緒很激動。
“為什么要說這種話?我生你養你我認了,我一個人帶孩子我為你吃了這么多苦,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對你才好。”
“為了你自己,你離婚,我很支持的,我從心里希望你能有更好的生活,不用管我。”
“你看看你不就是在置氣,我讓你好好讀書我這樣做不都是為了讓你以后能過得更好,你為什么要說這些氣話?”
“昨晚你把我關在門外的時候有擔心過我?或者說,當年我爸把我踹出家門的時候你有為我開門嗎?”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對你了。”
“我睡了。”
在看見葉蒔的那一眼,季折川第一反應是開心,她來找季折川了,是她關心他嗎?
季折川多希望葉蒔能對他說:“對不起,昨晚是媽媽的不對,媽媽不應該這么做做,媽媽很擔心你。”
很可惜,葉蒔依舊是開口就指責他。
有些話,說一兩次就夠了,說多就會招致逆反心理。有些話,本來就不該說出口,傷人傷己。
季折川獨自舔舐內心的創傷,藍牙耳機里放著肖邦的e小調第十九號夜曲,一遍又一遍。
病房里隔絕了秋色的迷離,也隔絕了生命的青春與活力。醫院里不乏希望更不乏絕望,消毒水的氣味讓他宛若窒息。
季折川無法參加校運會,就在腦海里幻想李書眠揮灑汗水的模樣,她的笑,她努力時的神情。
“我的生命是如此黯然,但只要想到你的青春能夠閃閃發光,我不論身處何處也由衷為你高興。”
季折川的矯情,沒有人明白和了解。即使是他自己,也無時無刻不在鄙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