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太晚了，你們就在我這里將就一下吧。唐唐和我睡主臥，老袁和蘇易睡次臥，你們看行嗎？”從廚房忙完的我解下圍裙說道。

　　“當然可以。”唐可欣打了個哈欠，“我好困，先去洗漱了。老袁，明天早上記得叫我起床。這個月我已經遲到三次了，再有一次，全勤獎就沒了。”

　　袁芃聽到唐可欣要去洗漱，趕緊從沙發上起身，想要去扶唐可欣。他的手剛碰到唐可欣的胳膊，便被她一手打掉。

　　唐可欣翻了個白眼：“我只是懷孕了，又不是殘廢了。你能不能不要這么緊張？”

　　袁芃訕訕地收回手，嘴里直念叨：“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那什么，你洗漱的時候注意腳下，當心地滑，晚上就不要洗頭了……”

　　“砰”的一聲，唐可欣兀自走進衛生間，關上門，將跟在她身后的袁芃攔在了門外。

　　隔著門，袁芃問道：“老婆，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蒸餃。”唐可欣的聲音伴著流水聲傳出。

　　“還有呢？”袁芃不死心地賴在門口不肯離去。

　　擦完餐桌的蘇易看不下去了，走過去拍了拍袁芃。

　　“老袁，你要相信可欣。走吧，陪我下樓倒垃圾。”

　　袁芃一臉無語：“易拉寶，你多大人了？倒垃圾還要人陪？”

　　蘇易沒有理會，不由分說地將垃圾袋塞到袁芃手里，拉著他出了門。

　　唐可欣洗漱出來，見屋里只剩我們兩人，長吁一口氣：“笑笑，我可算見識男人第一次當爹的模樣了。”

　　聽著唐可欣的抱怨，我輕輕捏了捏她嬰兒肥的臉。

　　“唐唐，老袁對你真是沒話說，讓我都心生羨慕。你可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知道他很愛我，我只是有些不太適應現在的他。自從知道我懷孕，他就變得緊張兮兮。”

　　“唐唐，這個消息對老袁的沖擊太大了。他太開心，太在乎你了，所以才會小心翼翼。要知道，你肚子里懷的可是你們愛情的結晶！”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唐可欣撫摸著尚未隆起的小腹。許是想起了往事，她的神色都變得溫柔起來，“想當初，我們倆還是你撮合的呢。”

　　2011年的夏天，我剛升入高三。因小學轉學留了一級，導致比唐可欣他們仨，晚一年畢業。每年一度的畢業晚會，都是準大學生們告白的最佳時機，袁芃也不例外。晚會結束后，袁芃將唐可欣約到學校的祈愿樹下，對她說出了長達八年的喜歡。

　　那一晚，震驚的唐可欣面對袁芃的告白，什么話也沒有說。反而沖到我的教室，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正在題海中苦苦掙扎的我拽出來，拉著我陪著她繞著操場走了十幾圈。

　　清冷的月光將我們的身影拉得很長，一如唐可欣無休無止的話語。

　　我靜靜聽著，沒有將此前發現的端倪告訴她。

　　“笑笑，老袁怎么會喜歡我？還長達八年？”

　　“你喜歡他嗎？”

　　“可我們是發小！”

　　“如果拋開發小、同學的身份，他只是一個暗戀你八年的男生。在你難過的時候，會逗你開心；在你不小心受傷時，會著急地背著你去醫務室；在你下晚自習的路上，會陪著你直到你安全到家。你，會喜歡他嗎？”

　　“我……我不知道。我現在腦子很亂。”

　　“唐唐，你也不用現在就想明白。我相信，老袁向你告白，只是想讓你明白他的心意，并不是要你馬上給他一個明確的答復。你可以試著從現在開始，重新審視你們的關系，不是發小的關系。”

　　唐可欣的情緒突然變得低落起來。

　　“笑笑，我已經收到B大的錄取通知書了。”

　　我捧起她的臉，直視她的雙眼。

　　“唐唐，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老袁在A大，你在B大。這意味著，如果你們決定在一起，就不得不面臨四年的異地戀。可是，唐唐，你怎么知道老袁在告白前就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呢？你的這些擔憂顧慮，不應該由你一人獨自承擔。如果你真的想好給老袁一個機會，這些事情你應該親自告訴他，你們共同面對。”

　　唐可欣沉默不語，低頭踢著塑膠跑道上的小石子。直到晚自習下課鈴聲響起，她才抬起頭，一雙晶瑩的眸子神采飛揚。

　　“笑笑，我想，我應該勇敢一點！”

　　蘇易和袁芃倒垃圾回來，我恰好從衛生間洗漱完出來。

　　“唐唐已經睡下了，我也要進房休息了。衛生間的洗漱用品都是新的，次臥的床單被罩也是剛換的。你們看還有什么需要？”

　　“我們兩個大男人，哪有那么多講究？你趕緊去休息吧。唐可欣晚上睡熟后會踢被子，你幫我多照顧一下。”

　　“知道啦。”我笑著擺擺手，“晚安。”

　　月亮的清輝透過窗簾露出余光點點。借著這點光亮，剛好能看清房里還未入眠的兩個人……

　　再一次給唐可欣掖好被角后，我徹底清醒了。聽著身邊人均勻的呼吸聲，那一刻我突然覺得恍惚，仿佛時光回到2014年，那時的我們意氣風發、躊躇滿志。

　　那一年暑假，唐可欣回A市實習，成天和袁芃膩在一起。四個人的聚會，總會顯得我和蘇易很多余。那時候，大家聊得最多的不外乎是就業、升學。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想清楚，蘇易于我，只能是朋友。

　　“易拉寶，明年畢業后，你有什么打算？”

　　“應該會和笑笑一樣，繼續讀研吧。”

　　“有心儀的學校嗎？十月份就要網上報名了。”唐可欣接過袁芃遞過的可樂，大咧咧地說，“這次你可想好了，別再像高考填報志愿一樣。當初以你的分數，明明能和老袁一起去A大，卻偏偏去了G大，而且……”

　　“老婆，你的炸雞快冷掉了。”

　　袁芃注意到我看向蘇易略顯詫異的眼神，及時打斷了唐可欣。

　　“哎喲，我的炸雞。”

　　一聲驚呼過后，我們再無人說話，整個飯局就這樣在沉默中結束。

　　得知蘇易為我放棄了A大，返校后，我刻意和他保持了距離，直到考研報名那天。

　　那天上午，我剛從圖書館出來，就看到了蘇易。

　　他站在樹下，秋日的陽光透過云層慵懶地灑下來，落在被微風拂過巴掌大的楓葉上。斑駁的樹影在他的臉上閃動著，像個調皮的孩子逗弄他，他卻絲毫不惱。

　　我只是看著他，就覺得世間一切都很美好。

　　“笑笑，我打電話給你，你沒有接。猜到你可能在圖書館，我就過來了。”

　　“嗯，手機靜音，沒聽到。”我摸了摸右耳，“有什么事嗎？”

　　蘇易的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笑笑，我記得你也打算考研，雖然現在對你說這個有點早，但……你想好報哪所學校了嗎？”

　　“我應該會報考A大。你知道的，我媽一直想讓我回A市。”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盡管如此，我還是鎮定地看向蘇易。

　　“蘇易，我想回去了。”

　　蘇易抬起右手，似是要輕撫我的頭。最后卻是在空中劃了一個弧度，落到了我的肩上，輕輕地拍了拍。

　　“笑笑，我……我們會一直陪著你。”

　　看著蘇易微笑的眉眼，我卻沒來由地一陣難過。

　　就像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在他明媚笑容的背后，始終環繞著一層淡淡的憂傷和一絲隱忍。

　　我以為，刻意的疏離和故意不接電話的冷淡，會讓蘇易明白我的選擇。但令我意外的是，溫潤如蘇易也會有沖動的時候。

　　“笑笑，你怎么還沒睡？”唐可欣突然出聲，讓我將思緒從往事中抽離出來。

　　“在想工作上的事，睡不著。”我臉不紅心不跳地隨口胡謅道。

　　“哎呀，工作是做不完的。你再這么熬下去，身體會吃不消。”唐可欣翻了個身，嘴里嘀咕，“早點睡，早點睡……”

　　看著沒心沒肺的唐可欣，我笑著搖了搖頭。定了定神，漸漸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