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子真的很瘦弱，讓人打心里擔心會不會輕易地被一陣風刮跑。看他剛剛在飯館時也沒有吃下去多少，跟這樣的人過日子倒是頗為省錢。不知這少年可有婚配，此次進城說不定就是為了見姑娘呢…
胡思亂想著，困意止不住了，我迷迷糊糊隨意一挨，像碰著了一團云，柔柔軟軟，舒舒服服地做起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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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因為聽到紀發在外催促而被吵醒，我還不會察覺，自己居然是靠在韓王孫肩上睡著的…
我立馬從他身上彈起，看到他的衣服被我扯的微微墜落，衣袍下的鎖骨也若隱若現。
腦中閃過的居然是他一絲不掛的樣子，我使勁甩了甩頭，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他，心想這下免不了要挨頓罵了，卻不料他只是默默整理好衣服，開口竟一點沒有怪罪我將他肩膀壓麻的意思，還是那樣溫柔：“我們到了，下車吧。”
這人的性子到底是溫和還是陰險，說不定是心機深捉摸不透，真是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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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發替他在城東找了一處偏僻院落，日子好像就此安定下來。
紀發與韓王孫每日都會出門片刻，自然是不會帶我。
一日飯后，韓王孫獨自登上屋頂發呆，似乎有什么心事。我自覺吃人飽飯，應有替人解憂之理，便也跟著上了去。
我見他一人寂寥，便嬉皮笑臉地上前搭話：“先生啊，嘿嘿，賞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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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王孫沉默不語。
“先生可是秦國人？”
韓王孫這時開口了：“不是，在下故國正是韓國，可惜，已經亡了。”
是了。秦王為政十七年，秦內世騰滅韓，俘韓王安。秦以韓地置潁川郡。
史書上以這樣冷漠的文字為這個弱小卻安樂的國家奠定了命運的步伐。
都緣自有離恨，故化作遠山長。因為內心有太多離愁別恨，所以雙眉像遠山那么長吧。
想必先生心中，定有滅國亡家之恨。
“驚鴻你說，沒有回音的山谷值不值得縱身一躍？”
“若是為你心中所愿，便不疑。”
“不疑？”韓王孫看向我的眼神多了一份色彩。
“少年時總喜歡青衣縱馬，亡命天下，若我此時說不值，你就會放下心中所愿嗎？”
“可即使是孤注一擲，所求之事便能做得到嗎，這樣的人，真的有嗎？”
有啊，當然有啊。張良便是如此。
有道是，如今已得全身計，不負當年博浪沙。
只可惜此時子房仍韜光養晦，并不為人所知，我無法拿此來說教。
“會有的，誰又知，這人不會是你呢。”說這話時，我篤定地望著先生的眼睛。
韓王孫不說話了，泯著嘴，眼里裝著月亮，眉頭依然不肯散開。
“好了好了，不要煩心，我跟你說個笑話聽吧”
“一天，一位公子換了個新發型，回來路上碰到朋友，朋友們嘲笑他說：你的頭發怎么像個風箏？”
“然后呢？”
“然后這位公子傷心的跑開了。”
“再然后呢？”
“再然后…他飛起來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飛起來了，哈哈哈。”韓王孫自然是被我逗的前仰后合，陰霾一掃而光。
…
我好飲酒，韓王孫卻滴酒不沾。
每每飯后，我都會不要臉的讓韓王孫拿錢給我買壺酒：
“好酒啊，這里的酒真是濃厚香醇，先生不如也來與我共飲。”
“飲酒誤事。而且，驚鴻可知這一壺酒要幾個錢？”
看韓王孫自身氣質也是個富貴人，怎的如此摳門。
我見他衣衫雖潔凈，但也不是新貨，一身麻布青衣洗的已經微微泛白。
看他確實拮據，我心里也著實很過意不去。
“韓兄啊，不如我們找個活計，這樣坐吃山空也不是辦法啊，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嘛。”
“你戒了你那每日必喝的酒我就萬分寬慰了。”
幾日交談下來，我漸漸發現，韓王孫并不是與我這個現代人無法交流的迂腐古人，相反，他的思維靈活，一些想法也很超前。
我跟他講，我們現在所看見的星星很小，其實它很大很大，在星星的外面，還有另外一個世界。我還說，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其實是一個很大的圓。
我跟他講，若我與他兩人背道而馳，總有一天會迎面遇到，不過要一直耐心的走啊走。
我跟他講，其實在天上看，我們每個人小的跟米粒一樣，每個生命都是渺小而偉大。”
當我說起這些時，他并沒有按自己從小被灌輸天圓地方思想來反駁我，而是認同我，有認真思考我說的話，甚至還向我討論不懂的地方。
“渺小而偉大…”韓王孫不解道：“縱使生來渺小如粟，也可做到偉大嗎？”
“偉大的一切正由人的手所造成不是嗎，人生在世，意識到自己的這種崇高的任務，那就是無上的快樂。”
“若是會后悔呢？”
“人生若無悔，那該多無趣啊。”
也要楚天闊，也要大江流，也要望不見前后，才能對酒下月。
“哈哈，無悔便無趣。初見只當你是個憨貨，不曾想竟看得如此通透。驚鴻，你當真有大智慧。”
…
好啊韓王孫，你竟說當我是憨貨！
我忍著沒發火，直截了當的朝他問道：“先生可否把心中要平的愿告知于我？說不定，我能助你。”
可惜韓王孫并不打算告訴我他的打算，只是笑意吟吟地望著我，道：“驚鴻今天解了我心中的惑，已是助我，我很是感激。”
我總覺得，這世上應該沒有人再比他笑得好看了，比酒都醉人。
“先生你笑起來真好看，這酒喝起來還能滲出來苦味，先生一笑，卻滿是香甜…。”
韓王孫聽了，又是一笑，如沐春風：“驚鴻醉了，耳朵都紅透了。”
“哈哈，酒可以不飲，醉不可不醉。”我隨意一躺，學著武俠電視劇里瀟灑的江湖大俠說道：“愿能快意江湖，瀟灑人間。”
總是希望，我只為兩件事來到這世上，一是為了感受溫柔，二是為了領略山河。
韓王孫收了笑容，堅定道：“快意瀟灑都是別人的，我只覺得，當世苦，應顛覆。”
他站到窗邊，抬頭認真地望著天上，望著天上的月亮和星星。眼眸亮閃閃的，是在想象月亮和星星會有多大，星辰運轉，月虧月盈，又有什么定數。
“你看這天空多黑，死氣沉沉的，心生壓抑。”
“有人說過啊，天空黑暗到一定程度，星辰就會熠熠生輝。”
我不知道他的抱負是什么，但是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眼中有火花，也衷心祝愿他所愿皆成：
“紛紛萬事，直道而行，來日方長。”
骨子里流出來的是溫柔，血里淌出來的是滾燙的漿，才能造就這樣一個閃閃發光的人吧。
我愈發覺得，這樣的他似乎有些熟悉，卻又說不上來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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