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彌和衛元辰坐在車里，看著月亮一點點爬上來。

　　暗黑色的天空上，星星像滾進黑緞子的無數珠玉，撒了滿天。

　　剛才衛元辰的那兩句話沖擊太大了，周彌緩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之前忙于歌曲制作時，休息時間經常顛倒，她時不時地也會失眠，淺嘗過那種痛苦，但衛元辰這失眠癥已經陸陸續續很多年了，確實很難想象這痛苦日復一日累加的滋味。

　　他曾對她說過，作為一個對聲音極其敏感的音樂人，他找過很多伴隨入眠的聲音，效果寥寥，后來無意中注意到周彌的青莽平臺賬號，才能在她的歌聲中漸漸靜下心來。

　　他對她的好感可能就是在這靜夜里一遍遍循環的歌曲中，一次次加深，又在得不到休息的極度疲憊中，走向偏執。

　　但對于她來說，這份感情來得太突然，太沉重，沒有歡喜，只有陡增的壓力。

　　衛元辰點開車里的音樂，周彌多年前翻唱的劉華頌的《玫瑰》在這曠野間響起來。

　　月輝如水，給大山披上一層銀紗。有幾朵暗云在月亮周圍，有時遮擋住一絲月色，有時又將月亮毫不吝嗇地全展露出來。

　　“這夜多美啊，但這曾經是我最害怕的。天色暗下去，一層一層地涂暗城市，漸漸地好像整個世界都睡了，只有我還醒著。那種孤獨感，難以言說。”

　　衛元辰說著，去牽周彌的手。

　　伴著這首《玫瑰》，衛元辰的聲音醇醇然，用最好聽的聲音講最痛苦的話。周彌不知不覺思緒萬千，等衛元辰碰到她的手指，她才驚覺，忙躲了開去。

　　衛元辰攥指成拳，嘆口氣：“從上次戀綜我就意識到了，不管是我還是什么楚記者，都敵不過霍揚在你心里的位置。”

　　“我就想知道，”衛元辰側頭定定地看著周彌：“為什么選了他，而不能是我呢？”

　　周彌低頭不語，這個問題她從來沒有想過，為什么選霍揚好像無法歸納成一個或者幾個明確的理由，只是靠近他心就撲通撲通跳得歡快，見到他就有一點雀躍一點依賴冒出來再冒出來，哪怕中間兩人分手，再復合，好像這種感覺從來沒有斷絕，重遇霍揚后，就自動復蘇了，冒出芽，長出葉，再開一樹繁花。

　　至于別人，她的心好像被占滿了，沒有空余留出來。

　　“睡不著的時候，我就會聽著你的歌胡思亂想，想是不是只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或者只是因為他家里有錢。但我又不想把你想得那么世俗……”

　　“你可以那么想，如果能讓你好過一些的話。”

　　衛元辰搖搖頭，續道：“我甚至想過，要不要利用知道你是女生的秘密，把你留在我身邊。”

　　對于這一點，周彌也很好奇：“那為什么沒有那么做呢？”她和包包商量的那么多馬甲掉落的解決方案，當時一個也沒用上。

　　衛元辰看著月亮出神：“無數個夜晚，你的歌聲在我耳邊回蕩的時候，其實我也分不清是更喜歡你，還是更喜歡你的聲音。

　　“我想過拼著破釜沉舟，把你搶過來，但我又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我用這個秘密把你綁住，可能你的聲音就再也不會那么清澈了。”

　　周彌：“……”

　　果然是癡迷于音樂，辨別音色的大師級人物，想的方向果然與眾不同。

　　周彌松了口氣，無奈道：“那前輩你把我拉出來干什么？還威脅說，如果一晚上沒找到就怎么怎么樣……”

　　衛元辰朝后視鏡看了一眼，遠遠地似乎有幾輛車盤山而來，他發動了車，道：“我只是想在霍揚那兒偷走你的一個晚上罷了，讓我的夜晚也不都是痛苦的。但有人連這一晚上，也不給我。”

　　周彌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有一隊車飛速朝山上駛來，距離稍遠，看不清車牌和型號，不知是不是霍氏的車。

　　周彌想起之前霍揚給她打的那個電話，霍揚怕是已經急瘋了。

　　衛元辰順著盤山路往下開，山頂處正好有一個岔路，跟上山的那隊車岔開了。

　　下山的路依舊陡峭無比，周彌觀察了一下，覺得如果現在去衛元辰口袋掏手機，他倆可能就真跟《糾纏》MV里的結局一樣了。

　　周彌從后視鏡中看著遠處的明亮車燈變成距離遠遠的一個點兒，心突突地跳起來。

　　衛元辰往山下開，車速更快，很快地上山的那幾輛車被甩在了夜幕當中，秋夜的風呼呼地刮進來，吹得周彌緊張無比，霍揚在那幾輛車上嗎？衛元辰開這么快，這能追上嗎？

　　每過一個轉彎，夜幕中最東邊剛泛起的那絲淡淡的微亮就會在周彌眼前晃一下，周彌看了看車里的時間，已經快半夜4點了，困倦好像被風吹跑了，只剩下車輛的轟鳴和輪胎與路面的摩擦聲回蕩在腦海。

　　“他找到我了，你應該放我回去。”

　　衛元辰目光落在遠處的群山之間：“好啊。但我要送你一份大禮，讓你的記憶里永遠有我的存在。”

　　周彌扭頭看著他：“你要干什么？”

　　衛元辰笑：“既然是禮物，現在說，就沒有驚喜了。”

　　剛沖下山，迎面開來一輛嶄新的銀色勞斯萊斯，一個甩尾就擋在了路中間。

　　車上下來一位黑衣保鏢，沖著衛元辰示意。

　　衛元辰一踩急剎，輪胎摩擦聲在清晨分外刺耳。他們的車在勞斯萊斯前，堪堪停住了。周彌朝前猛得一傾，再甩回椅背，只覺得腦子嗡嗡的，恍若大夢初醒。

　　衛元辰半闔著目，看不清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把車門鎖打開，聲音很低：“你走吧。”

　　周彌推門而出，動作極快，衛元辰情緒不穩定，誰知道下一秒會不會反悔？

　　周彌跑向勞斯萊斯，她認識那位保鏢的服色，穿的是霍氏統一的保鏢制服。那保鏢站得筆直，沖周彌道：“霍總在車里等您。”

　　或許是一夜未眠思緒混亂，或許是掙脫衛元辰的桎梏心中歡喜，周彌并未意識到不對勁，想見霍揚的心情占據了上風。

　　“霍揚……”

　　拉開車門，周彌剛坐進去，抬眼便愣住了。

　　保鏢的確是霍氏的。

　　面前這人的確也是霍總。

　　但這人是……霍鈺。

　　那個本應該在國外養病的霍家大公子。

　　霍鈺臉色蒼白，裹在一件藍色大衣里，比周彌上次見他狀態還要差，但精神還不錯，沖周彌揚揚眉：“沒想到你倆還在一起。剛回來時差還沒倒過來，一進霍氏就看一隊隊車瘋狂往外出，我就跟著來看看熱鬧，沒想到竟是因為你。”

　　霍鈺對司機說：“開車。”

　　如果他再載著周彌離開的話，霍揚會怎么辦呢？

　　霍鈺饒有興致地瞥一眼越開越近的下山車隊，笑道：“要不要看看我那弟弟能為你瘋到什么程度？”

　　周彌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不不不，霍先生，我倆在霍爺爺的見證下已經分手了。”

　　話音剛落，一輛布加迪披著清晨的霞光，從山上飛速駛來，然后在眾人呆滯的那個瞬間，直接撞上衛元辰的車，衛元辰的車再撞上剛啟動還沒來得及開走的霍鈺的勞斯萊斯，很有技巧地來了個“一穿二”。

　　人都沒事兒，衛元辰的車被撞進去一塊，霍鈺的新車屁股也被撞了個坑。

　　這回誰也別想走了。

　　霍鈺罵了一句霍揚什么，周彌沒聽清，她的心神都落在那個朝她飛奔過來的人影身上了。

　　霍揚拉開車門，把周彌一把拽出來，緊緊地抱在了懷里。霍揚的手在抖，輕撫著她的臉，炙熱的吻落在她的額頭上，一個兩個三個。

　　背后，霍鈺的聲音涼涼的：“你剛不是說，分手了嗎？”

　　周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