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重新坐回車里，卻沒了剛才來時輕松的氛圍。

　　信息提示音響起，林見鹿打開一看，沈清晏發來一條微信：

　　鹿兒，老頭兒明天到昆城，好好休息。

　　林見鹿坐在副駕駛，頭倚靠著車窗，閉著眼睛打瞌睡。

　　黎玖舟知道她肯定沒睡，心不在焉地開著車，不時偷偷瞄她兩眼。

　　“專心開車?！繃忠娐箾]睜眼，垂著頭悶悶地說了一句。

　　黎玖舟聽出不對勁兒，醞釀了半天憋出一句：“其實，我跟甄林月……”

　　“黎玖舟，想辦法換過來吧！”林見鹿抬起頭，清冷的疏離從眼睛里流淌出來。

　　“你以為我不想啊，可怎么換，你找到靠譜的方法了嗎？我的命可是很金貴……”

　　一聲悶雷滾過，打斷了黎玖舟的話。

　　林見鹿坐直身體，清冷消沉的眼睛重新迸發出期待的神采，“雷聲，那天也有雷聲?！?p>　　“什么意思？”話題轉換來得太快，黎玖舟還未從自己復雜的情緒中抽離出來。

　　“那天，我們墜海那天，也在打雷，黎玖舟，往海邊開?！繃忠娐菇迪蘿嚧埃d奮地伸出手感受雨滴落在手心的涼意。

　　“你確定？”黎玖舟質疑林見鹿此時的精神狀態。

　　“先別管確定不確定，死馬當成活馬醫，試一試不就知道了。你還能想到更好的方法嗎？還沒受夠現在這種糟糕透頂的生活狀態嗎？”

　　“你以為我想過你現在這種日子？沒完沒了的加班破案，被別人罵、被領導罵，被自己人罵，我又不是受虐狂?！?p>　　黎玖舟雙手握緊方向盤，單手左打方向盤，一腳油門上了高架橋。

　　海風咸濕，裹著雨滴向兩人襲來。

　　被撞壞的護欄已經整修一新，走過崎嶇的堤壩，前面就是因漲潮與暴風而渾濁不堪的海面。

　　“換過來后，就不要再聯系了。”林見鹿平靜地望向海面。

　　閃電劃破夜空，黎玖舟的心尖上突然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緒。

　　初識林見鹿，他最多的情緒是好奇，新鮮感促使他想進一步了解這個女人，以及那些與他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

　　后來是非要一探究竟的較勁兒，她越是疏遠，他就越是想靠近。

　　很長的時間里，他都是黎家裝進精美展柜里的人偶，林見鹿似乎成了那個破除他封印的人。

　　他從來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自信自己能隨時抽身。

　　他討厭因互換帶來的諸多麻煩，卻又在這一麻煩即將解除時，滋生出一種抵觸。

　　他從心底明白，互換身體是他們唯一的羈絆。一旦解除，重回陌路，必然是林見鹿能給出的唯一結局。

　　可是他，不甘心。

　　他的日子太漫長，漫長得近乎無趣，無趣中滋生的不甘心啃噬著他被控制被規劃的靈魂。

　　“要不然，我們改天再試？”

　　“擇日不如撞日，誰能保證下一次打雷是什么時候？”

　　林見鹿一把抓住黎玖舟的手，不帶一絲遲疑地向海面深處奔去。

　　海浪襲來，很快將兩人裹進水中，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雷聲滾滾，風雨更甚。

　　不知過了幾分鐘，黎玖舟破水而出，浮在水面大口呼吸。

　　稍后，林見鹿也從水中浮起，抹了把臉上的冰冷苦澀的海水。

　　紫色的閃電劃破夜空，兩人望著彼此熟悉的臉龐，無奈地接受互換失敗的現實。

　　墜海、閃電、雷聲，到底還缺少什么？

　　墜海的情形，已經在她腦海中無數次模擬重現。直到這一刻，林見鹿發現她遺忘了一個重要的細節。

　　她深吸一口氣，伸手攬住黎玖舟的肩膀，閉上眼睛，嘴唇緩緩貼上去。

　　就當是再做一次人工呼吸吧。

　　黎玖舟前一秒還在驚訝林見鹿的主動，下一秒就被她帶進水中。

　　海水頃刻沒頂，周圍的感官被屏蔽。

　　黎玖舟掙扎兩下后，在海水中閉上了眼睛，他伸出胳膊緊緊箍住懷中的人，四周是涌動的濕冷，只有彼此的體溫是驚濤駭浪中唯一活著的證明。

　　如果只有一次，那就讓我們好好記住這一次。

　　在肺腔中最后一絲氧氣也被壓榨干凈后，兩人一起露出海平面。

　　結果顯而易見，兩個人并沒有什么改變。

　　林見鹿不甘心，拉住黎玖舟的胳膊準備再試一次。

　　黎玖舟反握住她的手腕：“你瘋了，再試下去，會出人命的。”

　　“可……”是不是憋氣的時間不夠長，是不是當時那種瀕死的感覺激發了某種不知名的磁場，是不是……

　　黎玖舟不再給林見鹿猶豫的機會，強行拉著人游上岸。

　　車里的暖氣開到最大，黎玖舟用毛巾給她擦頭發，林見鹿伸手接過毛巾：“我自己來，你先把自己弄好?！?p>　　黎玖舟沒好氣地扯過另一條，開始擦拭自己的長發：“瞎操什么心，我會好好照顧你這具身體，等著你哪天靈魂歸位?！?p>　　失落夾雜著迷茫，林見鹿失去了和黎玖舟爭吵的興致，脫力地縮在一邊。

　　黎玖舟倒像是沒怎么受影響，啟動車子，沿著海岸線向前疾馳。

　　“去哪兒？”林見鹿瞅了眼路標，再往前就是北城區。

　　“丟不了你，”黎玖舟瞟了一眼林見鹿，“林法醫，能別一臉生無可戀的哀怨嗎？我都沒抱怨什么?！?p>　　“你不懂?！繃忠娐箲換厝?。

　　“是，我不懂，我怎么會懂你的心思。”

　　車子飛馳在曠野的盤山道，雨勢漸小，春江半湖出現在視線范圍內。

　　開進正門，黎玖舟又繞行好久，才找到地下車庫的入口。

　　空曠的地下車庫，停著幾十臺跑車，鈔票的味道撲面而來。

　　“愣著干什么？走啊，這真是我家，我就是不常來，尤其晚上，視線不好?！崩杈林弁：密?，不停找補。

　　林見鹿：這么多車喂出來這么菜的技術，也是人才。

　　電梯來到地上，出口處竟是海灘，一道木質棧橋，蜿蜒伸到另一端。

　　黎玖舟攤開手：“你是想走過去，還是讓車過來接？”

　　林見鹿：“你平時上廁所開車嗎？”

　　黎玖舟一挑眉，對林法醫的諷刺充耳不聞，插著兜在前面帶路。

　　月色皎皎，周圍的小行星們拱衛四周，星盤璀璨，隨時間緩慢移動。

　　林見鹿覺得自己瘋了，才會跟著黎玖舟這個奇葩，大半夜不睡覺，閑逛他這個大到離譜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