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打理好政事已經(jīng)是當天下午，顧莫染伸了伸疲倦的胳膊，在抬頭的同時瞟見墻上掛著的一幅畫。

　　那是一副人像，已經(jīng)落了一層灰，畫中的長公主剛過及笄，笑得一臉天真，眼中的無邪穿過宣紙，仿佛能與觀賞畫作的人深情對視。

　　明明只是兩年前，卻早已物是人非。

　　畫外的顧莫染默默看著畫中笑得明媚的自己。“當年留著這畫，是為了警戒自己，吸取教訓。”

　　“如今，我已經(jīng)長成我期望的樣子了，也就沒有留著的必要了。”

　　顧莫染沒有回頭，便已經(jīng)堵住了貼身侍女海莞的疑惑。四年前回紇與大周剛開戰(zhàn)時，邊疆地區(qū)如置水火，民不聊生，十三歲的顧莫染跟隨父皇視察，被這位家破人亡餓昏了頭的女孩拽住衣角，祈求收留，她真的已經(jīng)不管是否大逆不道了，她衣不遮體，自言父母皆被叛軍所殺，自己已經(jīng)無路可走，便被顧莫染收留，雖作為侍女服侍左右，私下卻因年齡相近，以姐妹相稱。她在十三歲前所保留的一切都不復(fù)存在，只保留了她曾經(jīng)的名字：海莞。

　　“你怎么知道我要問？”海莞愣了一下后笑起來。

　　“怎么著當年你也算半個紅娘，”顧莫染釋懷地笑笑，“都過去了，我也想開了。”

　　“徐公子——公主真的放下了？”海莞追問道。

　　“也是我當年不懂事，現(xiàn)在看來，自己也有一半的錯。”

　　兩年前，隨著國宴的奢華舉辦，孔明燈下，顧莫染與尚書嫡子徐明玉相識，是萍水相逢，也是少年情愫。那一幅肖像畫，是二人動過心的證明。在最早要傳出和親的消息時，顧莫染不顧公主顏面夜半偷偷溜去尚書府，只為與他私奔浪跡天涯。

　　“你詩中所向往的三月桃花，四月歡唱，兩人一馬，明日故鄉(xiāng)。唯一有可能實現(xiàn)的就是此刻，你不是不愿跟從你父親的心愿嗎？那就跟我走吧……”

　　徐明玉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一聲嘆息中，斷了顧莫染最后的念想。也是，他終究也是個懦弱的書生，滿口要沖破牢籠，機會上前只會連連退縮；哄騙人心時妙語連珠，真心相待時卻滿口之乎者也。

　　顧莫染默默掏出曾經(jīng)徐明玉送給她的玉玦：“玦者，訣也。”一道弧線掠過，玉玦沉入湖底。

　　在那之后顧莫染便不再是沉迷于兒女情長的閨房少女，她開始從政，開始體恤百姓，大興科舉，皇帝的信任給予了她很多權(quán)利，也讓她體會到為政者的決斷和勇氣。

　　曾經(jīng)的一幕幕涌上心頭，顧莫染已經(jīng)毫無波瀾。倒是旁邊的海莞十分惋惜，在二人曖昧時期她可做了不少牽線搭橋的功夫，她這幅樣子，顧莫染不怪她。

　　“我倒是聽說，當年徐公子不愿與公主私奔，實際是因為聽說了公主養(yǎng)幾十名男寵的事。”

　　顧莫染聽完淺笑一下，派人把畫處理后悠悠地喝茶：“當年我也聽說過。”

　　“那公主如果相當愛徐公子，為什么不遣返眾多男寵？甚至不愿為徐公子解釋？公主看著可不是那種荒淫無度之人。”海莞曾見過她圈養(yǎng)在宮中的幾個男寵，據(jù)說只是弱水三千里的區(qū)區(qū)一瓢，顧莫染從十二歲宮里就有這種來路不明的男人們進出，他們長相、穿著、談吐硬是找不出相似之處。令海莞疑惑不已。

　　“真正愛你的人又何必解釋？況且，這是我覺得真正有意義的事。”顧莫染品了一口茶，染過的指甲分外好看，拿起一塊糕點細細品嘗。

　　“那公主可知世人怎么說？”海莞追問，“那些人的嘴根本堵不住，說公主見一個愛一個，街上看見就要擄回宮中。這就算了，還有不少都是低賤的乞丐，破敗的商賈，甚至還有流放的囚徒——”

　　“她們還說，長公主見一個愛一個，不是因為自己荒淫無度，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顧莫染好奇地問，“而是善良的表現(xiàn)，說長公主不愛男人，只是想給無家可歸的男人一個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顧莫染聽完笑得把嘴里一口糕點險些噴出，在差點沒噎死之后終于咽下糕點，捧腹大笑。

　　“公主你莫要笑，流言四起，說的就是這樣，您再不解釋一下，天知道他們還能編出什么話來。”

　　顧莫染的笑容定了定，“不算編吧，這樣也好，省的再有什么提親的上來煩我。”

　　“公主，今日早朝您因去宮外祈福不知道。一位驃騎將軍，愿出兵回紇，平定戰(zhàn)亂……”

　　“哦？我大周終于能找到一個能帶兵打仗的人了？過幾日我要會會他……”

　　“公主，那位將軍對皇上的請求是，戰(zhàn)勝之后，能夠贏取長公主。”

　　顧莫染停在空中的手頓了頓，“我……我今天就要見他。”

　　“無妨，剛才侍女來傳過話了，那位將軍已經(jīng)到了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