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子的淚珠再次落下，像是桃花露珠滾落。

　　明明只差一點點就能觸到唇，扶允卻被淚珠燙到，轉而吻了淚。

　　一絲絲苦澀在他的舌尖泛開。

　　“啪。”的一聲，巫子抬手打在了扶允的臉上，呼吸劇烈起伏。

　　扶允翻身而上，將巫子的手壓至頭頂，將人禁錮在自己的懷里。

　　他咬住了巫子的耳垂，聲音沉沉，像是在拼命壓制著什么：“我是扶允……”

　　“可我打的就是你。”巫子釵發散亂，在眼上透出一片影子，看不清情緒：“我們原本就勢不兩立，不是么？祭司大人。”

　　燭影搖曳，燭芯發出“噼啪”的響聲，一切聲音，在兩個人的沉默之中更加清晰。

　　“可現在，你不是巫子。”扶允將懷中人摟緊，想要在她清醒時，將所有眷戀通過擁抱傳遞。

　　巫子只覺著近乎窒息，卻有一種異樣的充實。

　　眷戀不舍，又不得不推開。

　　她就像風中殘燭，油盡燈枯，負擔不起任何人的眷戀。

　　巫子閉上了眼睛，借此掩蓋眼底的無奈與絕望：“放手吧……扶允。”

　　“那你能不能自己從我的世界逃走……我沒辦法放手。”扶允將臉埋進巫子的肩窩，聲音里帶著沙啞。

　　他從夢境中清醒的那一刻就明白，這場眷戀的源頭。

　　那段與記憶就刪不清的情緒，就算刻意忘記了，就算是封印了，可他早就放不開手，就像是本能。

　　“你能不能不要走？”扶允的語氣卑微到了極點，滿滿都是懇求的意味。

　　巫子欲言又止，終究什么也沒說，只能任由眼淚吧嗒吧嗒地滾落。

　　風吹枯葉卷，雪蕭蕭而落，散亂了一地的霜，落了滿枝頭的白。

　　“好，我不會走。”

　　巫子伸手回應這個擁抱，在他的下巴落下一吻，搖曳的燭火碎了淚光。

　　扶允這樣卑微，巫子怎么舍得拒絕。

　　哪怕是騙他，今后會因此恨自己，她也認了。

　　騙都騙了，再多騙一點，因給也不過分吧……

　　巫子細細地看著他的眉眼，像是要把每一個細節都刻在心上。

　　一抬頭，她輕易夠到那兩片輕軟，淚水順著相觸的地方滴落。

　　巫子唇上的藥也隨著淚水化開，滲進扶允的唇舌。

　　待壓在身上的人呼吸沉穩些，巫子吃力地將他推到一邊，小心翼翼地為他蓋好被子。

　　她的手指劃從扶允的臉上拂過，眉骨，鼻梁，薄唇，下巴……然后轉身離去，再不留戀。

　　推開紅木雕花門，院子已經落了一層薄雪，踩在雪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巫子走出門外，朝打著傘的深紫色身影走去。

　　“你不后悔？”眉眼陰柔男子瞇起眼睛，審視著枯瘦的女子。

　　巫子看著枝頭的雪，哈出一串白霧，說出的話也一樣涼薄：“只要讓他再次忘記我，即使是我消失了，他也不會難過了。”

　　雨取伸出手落在她的發頂上，裝作拂去落雪地摸了摸，無聲地安慰著。

　　“說好啦，我替你妹妹嫁給血將軍，你……幫我在世上消失。”巫子笑著，說著沒心沒肺的無情話。

　　正說著，巫子就被扯進了一個滿是蘭草香的懷里。

　　巫子感受到耳垂一痛，扶允沉沉的聲音落進耳朵：“誰允許你消失了。”

　　扶允還穿著大紅喜服，手緊緊摟住巫子的腰，像個固執的孩子。

　　你想消失，我偏讓你活著。

　　薄雪落在喜服上，冷透了肌骨，一陣一陣地讓巫子感到刺痛，涼了心頭僅存的三點熱意。

　　她不再說話，任由蘭草香將自己包裹。

　　她被疤痕覆蓋的鳶尾月牙重現，一寸寸在肌膚上蔓延。

　　“怎么不掙扎了？巫子大人。”扶允的話落在耳邊，就像是涼透的冰水。

　　冷靜到極點，讓聞者心頭發顫。

　　巫子任由意識沉沒，呵出一口白色的涼霧，舒展了眉頭：“我知道的，沒有用。既然沒有用，也不必白費力氣。”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這輩子都別想逃。

　　扶允在巫子的耳邊輕喃，該聽他說話的人，早就失去了意識，連脈搏都微不可聞。

　　鬼族的景致獨特，要么詭異，要么妖嬈，見者容易心生孤寂。

　　扶允橫抱著巫子，走在石板路上，簇簇繁花開。

　　路旁的彼岸花競相盛開，在月光下妖異肆虐，隱隱能夠看到泥土中的枯骨。

　　“言歌，你知道嗎？我都想起來了，你說明明相遇的時候足夠美好，后來卻這樣了呢？”

　　“言歌，后來即使我不記得你了，我也試圖在別人的身上找你的影子，是不是很可笑？”

　　“言歌，為什么后來我找到你了，你卻不愿意留在我身邊了呢？”

　　……

　　他絮絮叨叨的，就像是有說不完的事情，問不完的問題，想要將這些年缺憾的時間全部補上。

　　但巫子沒有回應，像是睡著，更像是再也不會醒來。

　　扶允唇角微勾，他用額頭靠近，蹭了蹭巫子的臉頰，像是在撒嬌，慢慢都是眷戀。

　　杏國百年一遇的落雪，落花與飄雪起飛，好一場風花雪月。

　　“祭司哥哥！”束月看著走進來的人，開心地迎上前去，笑意頓時僵住。

　　因為束月看見了，那本該在她手臂上的東西——纏枝鳶尾花圖紋。

　　束月不自在地扯了扯袖子，企圖掩蓋上面已經淡去圖紋，卻滲漏了更多的不安。

　　“祭司哥哥，這是巫子姐姐嗎？”束月抬眼看扶允，盯著他的眼睛問。

　　“嗯。她睡著了。”扶允的聲音很溫柔，讓束月的心涼了半截。

　　束月轉身，遮掩自己已經紅透的眼，壓抑住哽咽：“那我去給巫子姐姐備熱水。”

　　扶允看著束月匆匆離去的背影，只是沉沉呼一口氣，什么也沒說，抱著懷中人往寢居走。

　　次日清晨的時候，兩個人卻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