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上樓時，心臟砰砰亂跳，一到家立馬換鞋跑進臥室趴在窗戶口向下望去。

　　余陽已經離開，路燈下已無人影。

　　大雪還在下，紛紛揚揚，像是要把整個世界的苦楚遮蓋。

　　-

　　寒假來的很快，在一月份的第十五天。

　　老吳在班級里說了很多，關于寒假的安全教育，也關于下一學期的文理科分班。

　　“時間總過得很快，即使未來兩年半我們不在同一個班級，我也衷誠希望你們的前程風光無限?！?p>　　老吳說這話時有些不舍，將鼻梁上的眼鏡摘下來，用衣角擦了擦那厚鏡片。

　　眾人紛紛傷感，好不容易融入的新環境轉瞬間便又要換到另一個班級。

　　他們現在的班級是理科班，那就意味著除了選理科的人其他的人都要轉走，然后涌進其他班的新鮮血液。

　　余陽也良久沒有搭話，他撐著腦袋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講臺那頭的女孩，心上泛起一絲漣漪。

　　女孩低著頭看著自己桌子，沉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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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默和劉媛媛他們告別后回家，一進門就看見王連燕在給陳曉扒香蕉皮。

　　陳默蹲下換鞋，輕聲道:

　　“我回來了?！?p>　　王連燕應了一聲，沒抬眼，笑瞇瞇給陳曉遞過扒好皮的香蕉。

　　陳默的目光低了下來，拉緊書包走進自己的臥室，將一切隔絕住。

　　她坐在桌前，從自己密碼本下拿出那張壓了許久的文理分科表，將它展開攤在桌子上。

　　陳默細細摩挲著紙張，一時之間陷入困境，她又在徘徊，又在胡思亂想，她實在不想離余陽那么遠。

　　一想到自己不上不下的理科成績，那顆心便又跟著沉沉浮浮。

　　算了，寒假最后一天再寫吧。

　　陳默將那張表反反復復看了好幾遍，最后嘆氣，又放回原位。

　　手機不斷傳來消息提示音。

　　她點亮屏幕，是劉媛媛。

　　媛:“默默，關于老吳說的文理分科，你有什么想法嘛。”

　　言語之間是難得正經。

　　陳默正了正身，思索再三，敲敲打打。

　　“我還在徘徊。”

　　在文與理之間，也在自己和余陽之間。

　　媛:“這有什么好徘徊的，你文科成績那么好應該毫不猶豫的選擇文科呀！”

　　陳默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劉媛媛的驚詫。

　　她猶豫再三，將自己的煩惱放在她眼前:

　　“我怎么這么笨。”

　　理科成績怎么那么差，只能死守在文科。

　　我想選擇他的選擇，和他共度那場關于高考的風雨。

　　可是我太笨，笨到還沒走進他的人生就已經失去了選擇權。

　　想著想著，她的眼睛也跟著濕潤起來。

　　陳默努力調理自己的呼吸，控制住自己的眼淚，可終究于事無補，淚珠一顆顆落在她的臉上，滑落而下，桌角，和她的心上。

　　她自嘲的笑了笑。

　　手機屏幕上亮了許多消息。

　　“默默你在說什么！”

　　“你很優秀啊我真的很羨慕你??！”

　　“默默，你是我見過最好最聰明的女孩！”

　　“不要妄自菲薄！這位陳小姐！”

　　“你這句話讓本學渣自愧不如！”

　　……

　　陳默看著不斷彈出的消息，失神。

　　她真的幸運，碰到劉媛媛。

　　“謝謝你，媛媛?！?p>　　“這有什么好謝的，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嗯嗯，最好的朋友。”

　　二人聊了幾句校園，話題無端扯到男生身上。

　　劉媛媛坐在自己的沙發上，臉色微紅。

　　“默默，告訴你一個秘密?！?p>　　“我喜歡李墨。”

　　陳默被她這個秘密嚇到，立馬回了幾個問號。

　　“？？？”

　　劉媛媛看著她家默默的反應笑出聲，更加坦然道:

　　“沒什么好說的，喜歡就是喜歡?！?p>　　“他這人死腦筋但是長得帥還給我講題，真好奇他會選什么科。”

　　陳默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少女心思，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回復，過去的人際交往里，她還沒有做到一個好的傾聽者。

　　陳默猶豫再三，以自己的角度和劉媛媛換位提了個問題:

　　“如果李墨沒有和你選在同一科怎么辦？”

　　對面很快回復:

　　“那我就努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然后在更好的未來和他站在一起?！?p>　　陳默笑出聲，她認識的劉媛媛勇敢直率，從來都是這樣不論得失成敗。

　　“那，祝你好運?！?p>　　“默默，我們也要一起努力成為更好的人喲”

　　“好！”

　　兩人聊到王連燕敲門喊吃飯才草草結束話題，陳默走出房門時，心情放松不少，臉上終于出現笑容。

　　陳俊明給她添了一碗魚湯，一邊遞過去一邊說:

　　“默默，小心燙。”

　　陳默有些受寵若驚，之前她從來沒有受過這等優待，半晌才道一句謝謝。

　　陳俊明注意到她別扭的神色，有些落寞的笑笑，隨即給身側的陳曉添了一碗。

　　王連燕給陳曉夾了塊魚腹中的肉，隨意提起陳默的文理分科表:

　　“關于你的文理分科，我已經替你想好了，選理科吧，理科未來就業方向更加明確穩定?！?p>　　陳默被她的話驚到筷子落地，她拾起筷子，心沉了沉，立刻說道:

　　“我想選文科?！?p>　　像是沒料到陳默的反應，王連燕愣了愣，連說話音量都拔高了許多。

　　“你說什么??？”

　　陳俊明趕緊擺手讓她情緒冷靜一下。

　　陳默咬著筷子，神情淡淡:“我的理科成績不是很理想，為了我的以后我想選文科?！?p>　　聽到陳默還在說，王連燕拍桌大叫:“我現在就是在為了你的以后考慮，你能不能懂點事！”

　　飯桌的氛圍瞬間靜了下來，空氣都有些凝滯。

　　陳曉不耐煩說了一句

　　“我回房間了，你們慢慢吵。”

　　陳俊明看了一眼陳曉離開的方向，搖搖頭。

　　又抬眼，小心注意陳默的情緒變化，見她一直沉默著有些擔憂，想起前陣子醫生的那些話，他出聲道:

　　“文理分科這件事聽默默的，她現在長大了也該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了?！?p>　　明顯的偏心于陳默，其他兩人都被他愣住。

　　王連燕扔掉筷子，指著陳俊明，怒火攻心:

　　“你什么意思！”

　　又指了指坐在桌前不說話的陳默:

　　“你們這對父女真是反了，反了！”

　　陳默看了一眼陳俊明，眼里的疑惑深了深，十七年來這是他第一次為自己說話，讓人有些錯愕。

　　王連燕還在飯桌前破口大罵。

　　陳默抿唇，習慣了她的作為。

　　陳默安靜的看向她，緩緩道:

　　“你們讓我懂事，讓我做個乖孩子，好，我按照你們的要求做了，可是得到只有那十二年來你們對我的不聞不問，你們知道我在那個小鎮上經歷了什么嗎，從小到大，你們只喜歡弟弟，那我呢，我真的懷疑我到底是不是你們親生的，自己的女兒昏死在地上還是被自己的朋友帶去醫院看的，我在初中被人打得半死的時候，你們在哪里，我在電話里哭著喊來人救救我吧，得到只有掛掉電話的機械聲，那時候你們怎么一點都不考慮我了。”

　　她像是看淡一切，沒有半點情緒，只是直直的看著王連燕，卻連哭的沖動都沒有了。

　　王連燕聽著她這一連圈的話，眼里絲毫沒有波動，冷笑一聲:“沒有我，你早死了。”

　　陳俊明聽著陳默的坦言，眼里愧疚更深，又聽到王連燕的話，他站起，拍了拍桌子，指著王連燕:

　　“她是我的女兒，你不把她當女兒我當！”

　　陳默疲憊至極，她此刻不想在這個冰冷的家待著，她到自己的房間拿了一件厚外套披在身上。

　　陳俊明連忙阻攔:“默默你要去哪里。”

　　陳默低垂著眼，想起剛剛他替自己說話，鼻子酸了酸，于是找了個借口。

　　“我去書店，試卷有些不夠?！?p>　　陳俊明見她執意如此，也不再阻攔，只看著她轉身囑咐一句:“早點回來，”

　　他頓了頓，又說:“爸在家等你。”

　　陳默開門的手顫了顫，半久點了點頭，開門離開。

　　陳默走后，王連燕將她的碗摔個稀碎:“她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媽！”

　　陳俊明冷笑:“你心里還有沒有她這個女兒?！?p>　　-

　　出了家門的陳默一時之間真不知道該去哪里，她獨自繞過小巷，穿過紅綠燈，

　　最后挑了一個離家遠的奶茶店短暫的待了下來，又不好意思的點了杯紅豆奶茶。

　　她坐在窗戶前的桌子旁，看著窗戶的鵝毛大雪，打了個冷顫。

　　店員將她點的奶茶送來，禮貌的笑:“用餐愉快?！?p>　　陳默點頭道謝，她捧著這杯奶茶，靜靜地看著雪景。

　　鼻尖圍繞著奶茶的醇香，她那股煩躁的情緒漸漸溫和下來，她輕飲了一口，舒服多了。

　　一聲清脆的鈴鐺響轉移了陳默的注意，是奶茶店的歡迎客人的提醒。

　　客人開門的瞬間，一股寒風襲來，陳默裹了裹身上那件深藍色棉襖，好奇的抬眼望去。

　　這一眼便呆怔住，實在太巧了。

　　只見余陽穿著黑色大衣，那濃密的黑發上沾上幾片來不及融化的雪花，而那黑發下乘著溫柔干凈的眉眼。

　　他從冰天雪地來，站在溫暖燈光下，眼里只看得到她。

　　在看到她的那瞬間，余陽眼里多了幾分歡喜。

　　他走上前拉開椅子坐在她身邊，

　　“好巧啊陳默。”

　　陳默的眸子凝了一凝，擠出一個笑容回答道:

　　“好巧啊余陽?！?p>　　她微笑著，那笑容卻十分灰敗。

　　余陽看在眼里，思緒萬千卻停在心頭，沒說什么。

　　他瞥了一眼她點的奶茶，也學著點了一杯一模一樣的。

　　幾分鐘后，兩個人就這樣坐著看著窗外的雪景，捧著手里一樣的奶茶，沉默著。

　　余陽努力尋找什么讓她開心的法子，最后眼睛亮了亮，心中暗暗為自己這個想法叫好，又一臉溫和的對著陳默說:

　　“你跟著我，我帶你去個地方?！?p>　　陳默抬眸看向他。

　　余陽的話在她的耳邊引起緩慢的回音，時間像是停住，陳默感覺自己好像站在云里。

　　她立刻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好?！?p>　　在這場冰雪里，能和余陽偶遇是她做過美的夢了。

　　余陽沒想到她什么都沒問，就跟著自己走。

　　他低頭笑笑，又將自己的圍巾取下圍在她的脖間，淡淡的檸檬味瞬間涌入陳默鼻間。

　　女孩被他的行為弄得有些錯愕，呆呆的看著少年。

　　余陽莞爾，輕輕地緊了緊她的圍巾。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