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nèi)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曲墨略顯粗重的喘息聲。
周時予緩緩靠回椅背,閉上眼,抬手疲憊地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萬年時光,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以為自己終于有了掌控的力量,卻依舊被這宿命般的記憶洪流沖擊得束手無策。
“她……現(xiàn)在怎么樣?”
他聲音沙啞地問道,帶著不易察覺的關(guān)切。
曲墨嘆了口氣:
“還能怎么樣?被那夢嚇得夠嗆,跑來質(zhì)問我,被我搪塞過去了。然后……然后她就收拾收拾,出門去收拾她那破鋪?zhàn)樱瑴?zhǔn)備當(dāng)她的天下第一富翁去了。”
說到最后,曲墨的語氣帶著點(diǎn)無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敬佩。
這心是真大啊!
周時予聞言,緊繃的嘴角幾不可查地牽動了一下,一絲極其微弱的、帶著點(diǎn)無奈和縱容的暖意,短暫地驅(qū)散了眼底的陰霾。
她還是她。
無論前世是神,今生是人,那份骨子里的堅(jiān)韌、務(wù)實(shí)和……對“搞錢”的執(zhí)著,似乎從未改變。
可這短暫的暖意很快又被更深的憂慮覆蓋。
記憶的閘門一旦松動,就如同洪水猛獸。
曲墨能搪塞一次,能搪塞第二次嗎?那些“感同身受”的痛苦,她能承受幾次?
他睜開眼,看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間,落在那間小小的、正在被主人努力收拾的鋪面上。
“看好她。”
周時予的聲音低沉而凝重,是對曲墨說的,更像是對自己的命令,
“在她……準(zhǔn)備好之前,什么都不要說。”
曲墨鄭重點(diǎn)頭:
“我知道輕重。”
他看著周時予依舊蒼白的臉色和眼底的疲憊,忍不住問道:
“那你呢?你昨晚……好像也不太對勁?”
周時予沒有回答,只是重新閉上了眼睛,隔絕了外界的一切探詢。
只有緊握的拳頭,泄露著他內(nèi)心洶涌的、無法言說的風(fēng)暴。
曲墨見狀,知道問不出什么,水藍(lán)色的身影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融入了空氣,消失不見。
書房里,只剩下周時予一個人。
他沉默地坐著,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
窗外的陽光漸漸明亮,卻照不進(jìn)他眼底那片深沉的、因萬年記憶復(fù)蘇而洶涌的寒潭。
他需要力量,需要更強(qiáng)大的力量,在她被那些沉重的記憶徹底淹沒之前,為她撐起一片安穩(wěn)的天空。
哪怕……代價是他的全部。
與此同時,人潮如流的街道之上,一間閉門不接客的店鋪中,穆南嘉正擼起袖子,干勁十足地清掃著鋪?zhàn)永锏姆e灰。
陽光透過新擦亮的窗欞照進(jìn)來,灰塵在光柱中飛舞。
她一邊用力揮著掃帚,一邊在心里盤算著開業(yè)要進(jìn)的貨品,臉上是專注而充滿希望的神情。
仿佛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夢境和沉重的謎團(tuán),真的被她暫時拋在了腦后。
只有偶爾,當(dāng)她停下來歇口氣,目光無意間掃過墻角那個被她小心放置的、裝著月光石發(fā)冠和禮服的包袱時,眼底才會飛快地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和……深藏的探究。
天下第一富翁的路,還很長。
而那些關(guān)于神祇、狐貍、嫁衣和墜落的謎題,也終將在未來的某個時刻,被她親手揭開。
在穆南嘉的干勁下,漸漸褪去了積年的塵埃和破敗,顯露出原本的骨架。陽光透過擦拭干凈的窗欞,在地面投下明亮的光斑。
穆南嘉將最后幾塊腐朽的木板拆下,準(zhǔn)備換上新的,汗水順著她光潔的額頭滑落,沾濕了幾縷貼在頰邊的碎發(fā)。
她抬手抹了一把汗,看著初具雛形的鋪?zhàn)樱壑虚W爍著對未來的憧憬。
什么神女狐貍嫁衣城樓……統(tǒng)統(tǒng)被眼前這實(shí)實(shí)在在的“事業(yè)”暫時壓到了心底。
開業(yè)前夕,穆南嘉正帶著夏若星在店鋪里進(jìn)行最后的收尾工作,卻不料總有人希望她的日子不要那么好過。
“嘿,小老板,忙著呢?”
一個流里流氣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穆南嘉回頭,只見三個穿著短打、面相不善的漢子堵在門口。
為首的是個刀疤臉,抱著胳膊,眼神不懷好意地在她身上和鋪?zhàn)永镥已病?p> “幾位有事?”
穆南嘉放下手中的木板,直起身,語氣平靜,眼神卻帶著警惕。
她就算不認(rèn)識這幾人,單憑這渾身上下的氣質(zhì),就知道和當(dāng)初柳莽一樣的地痞無賴,平時游手好閑,專干些欺行霸市、敲詐勒索的勾當(dāng)。
“事兒嘛,倒不大。”
刀疤臉嘿嘿一笑,露出滿口黃牙,
“哥幾個看你這鋪?zhàn)诱猛ο駱樱院笊饪隙t火。這不,提前來給你道個喜,順便……收點(diǎn)喜錢,討個彩頭,保你平安發(fā)財,怎么樣?”
他搓著手指,意思不言而喻。
穆南嘉心中冷笑。
開業(yè)前就來收“保護(hù)費(fèi)”,真是迫不及待。她臉上卻不動聲色:
“喜錢?幾位大哥是不是找錯人了?我這小店還沒開張呢,哪來的喜錢?等開張賺了錢,再請幾位喝茶不遲。”
“喲呵,小娘皮還挺會說話!”
旁邊一個瘦高個陰陽怪氣地接話,
“沒開張?沒開張你整這么大動靜?當(dāng)我們瞎啊!識相的趕緊把孝敬錢拿出來,不然……”
他眼神一厲,一腳踹在旁邊剛壘起來的一摞新磚上,磚塊嘩啦啦倒了一地,
“不然你這鋪?zhàn)樱率情_不了張了!”
“你們想干什么?!”
穆南嘉眼神一冷,心中怒意翻涌。
她辛苦收拾的成果,被這群人渣輕易踐踏!
“干什么?教教你懂規(guī)矩!”
刀疤臉獰笑著上前一步,
“要么給錢,要么……嘿嘿,看你長得標(biāo)致,陪哥幾個樂呵樂呵也行啊?”
說著,一只臟手就朝穆南嘉的臉蛋摸來!
“找死!”
穆南嘉眼神一寒,積蓄在體內(nèi)的力量瞬間爆發(fā)!
她不再是那個只靠前世記憶碎片的“神女”,更是經(jīng)歷過現(xiàn)代格斗訓(xùn)練的穆南嘉!
她側(cè)身躲過那只臟手,同時閃電般抬腿,一個干脆利落的側(cè)踢,狠狠踹在刀疤臉的小腹上!
“嗷——!”
刀疤臉猝不及防,劇痛讓他瞬間弓成了蝦米,慘叫著倒飛出去,撞在門框上!
“媽的!臭娘們敢動手!”
瘦高個和另一個矮胖漢子又驚又怒,沒想到這看著嬌滴滴的小娘子下手這么狠!兩人罵罵咧咧地一起撲了上來!
穆南嘉眼神凌厲,不退反進(jìn)!
她利用鋪?zhàn)永铼M窄的空間和散落的雜物作為掩護(hù),身形靈活地閃避著攻擊。
前世神女對戰(zhàn)斗的本能似乎也在這一刻被喚醒,她的動作帶著一種超越凡人的預(yù)判和精準(zhǔn)。
一記手刀砍在瘦高個的脖頸側(cè),對方悶哼一聲軟倒在地。
矮胖子揮拳打來,穆南嘉矮身躲過,順勢抓住他的手臂,一個漂亮的過肩摔!
“砰!”
矮胖子被狠狠砸在地上,塵土飛揚(yáng),半天爬不起來。
短短幾息之間,三個地痞就被放倒兩個,剩下一個刀疤臉捂著肚子還在哀嚎。
穆南嘉微微喘息,站在一片狼藉中,眼神冰冷地看著他們。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正要開口警告。
異變陡生!
“嗖——!”
一道細(xì)微的破空聲從斜刺里傳來!速度極快,帶著陰冷的殺意!
穆南嘉汗毛倒豎!
一股強(qiáng)烈的危機(jī)感瞬間攫住了她!
這不是地痞流氓的手段!
她猛地側(cè)身,但還是慢了一絲!
“噗嗤!”
一枚泛著幽藍(lán)光澤、造型詭異的三棱鋼釘,狠狠釘入了她的左肩!
劇痛伴隨著一股陰寒歹毒的氣息瞬間蔓延開來,仿佛有無數(shù)冰針在血肉里攪動!她的左臂瞬間失去了知覺!
“呃啊!”
穆南嘉痛呼一聲,踉蹌著后退幾步,撞在墻上,臉色瞬間慘白!她咬牙看向鋼釘射來的方向——
只見鋪?zhàn)雍蟠暗年幱袄铮粋€全身包裹在黑色勁裝、只露出一雙陰鷙眼睛的身影一閃而過!
顯然,這才是真正的殺招!那幾個地痞,只是吸引她注意力的幌子!
“姐姐——!”
門口傳來夏若星驚恐的尖叫!她不知何時跑了過來,看到穆南嘉肩頭流血,嚇得小臉煞白!
“星星!別過來!跑!”
穆南嘉忍著劇痛大喊。
她看到刀疤臉掙扎著爬起來,眼中兇光畢露,竟掏出一把匕首,朝著嚇傻了的夏若星撲去!
而那個黑衣殺手,也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現(xiàn)在后窗,手中寒光閃爍,顯然準(zhǔn)備補(bǔ)刀!
前有狼,后有虎!劇毒在體內(nèi)肆虐,左臂無法動彈,還要保護(hù)夏若星!
穆南嘉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絕望感瞬間涌上心頭!
千鈞一發(fā)之際!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如同驚雷般在小小的鋪?zhàn)永镎ㄩ_!
撲向夏若星的刀疤臉,腦袋如同被重錘擊中,猛地向后一仰,眉心處爆開一團(tuán)血花!
他甚至沒來得及發(fā)出慘叫,身體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手中的匕首“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
與此同時!
一道快到極致的身影如同撕裂空間般出現(xiàn)在穆南嘉與后窗之間!
那身影高大挺拔,裹挾著滔天的怒火和無邊殺意!
是周時予!
他不知何時趕到,一身筆挺的墨色軍裝,外罩的披風(fēng)還在因?yàn)楦咚僖苿佣C獵作響!
他看都沒看倒斃的刀疤臉,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燃燒著駭人的冰焰,死死鎖定后窗那個正準(zhǔn)備再次出手的黑衣殺手!
沒有任何廢話!周時予左手閃電般探出,精準(zhǔn)無比地扣住了黑衣殺手再次射出的第二枚幽藍(lán)鋼釘!
那鋼釘在他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掌心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卻無法再進(jìn)分毫!
下一秒!
“鏘——!”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起!周時予右手不知何時已從腰間拔出一柄狹長鋒銳的軍用格斗刀!
刀光如同匹練,帶著撕裂一切的狂暴殺意,以肉眼根本無法捕捉的速度,狠狠劈向黑衣殺手握著武器的手腕!
“啊——!”
一聲短促凄厲的慘叫!
一只握著奇特發(fā)射裝置的手掌,連同那枚已經(jīng)上膛的幽藍(lán)鋼釘,齊腕而斷!鮮血如同噴泉般激射而出!
黑衣殺手劇痛之下,反應(yīng)也是極快,捂住斷腕,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泥鰍般向后一縮,撞破后窗的木板,就要遁入外面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