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你要是敢騙我,我可以一劍殺了你。”
“我信你會殺了我。而我也不必再作隱瞞了。我就是如今人人得而誅之的叛國罪人季須何。所以信或不信,你都可以殺了我。”
季須何沒有一絲防備,反而一臉坦然地說道。她出劍極快,且劍氣逼人,況且此時負傷并不是她的對手。他索性覺得能死在她劍下,也不算虧。
其實對于一個征戰沙場多年的人來說,生死于他而言,已經算不上什么了。
能牽動他心頭的一件事便是多年來為了國與百姓不顧生死地守著一方太平,綏遠軍幾乎全數葬送在那充滿肅殺的戰場上,還沒來得及祭奠逝去的亡魂,自己卻被千夫所指,背負叛國的罵名。縱使心有不甘,但那又如何呢。
李昭映收回劍,不以為然:“輕易求死的人是稱不上大將軍的。我只相信我的第一感覺,你是個有情義的人。”
李昭映又不是傻子,早看出來他身份不凡,來酒館鬧事的人,被抵押在酒館掌柜手上的戰馬馭風,以及身受重傷的他,沒有一處是不指向他是季須何的。就算他不是,那好歹也是個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雖然對他沒有太多了解或者說是從未了解過,但都能知道,一個為國為民立過赫赫戰功的人,你說他一朝叛變,不過是愚人之說,實在可笑。
季須何怔了怔,不知為何從她口中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生硬冰冷,卻都直激人心。
李昭映似乎察覺到他神情上細微的變化,便直言道:“我說話向來生冷,若有不足之處,你也不必往心里去。”
“不會。你不僅救了我一命,還能相信我,季某真的感激不盡……”
“若真要謝我,那就帶我去錦華城,等到了那里,你回京復命也好,去哪也罷,咱們誰也不欠誰的了。”
“好。”
……
天澤國都城-錦華城
云間閣燈火輝煌,閣中的紅粉佳人撫琴歌舞,嬌艷嫵媚,甚是美妙。韻香呢喃中透著甜凈歡愉,讓人癡迷陶醉,流連忘返。
輕歌曼舞后隔著一帳紗幔,朦朧中見有一人于座中側躺著,半披著的墨發與寬大的紫色云袍垂落著,慵懶又不失風度,獨具風流。
他一手托腮,一手捏著酒杯輕搖慢晃,姿態閑雅中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獨酌美酒,欣賞著眼前美景正覺得別有一番興致時,一襲墨色長袍急沖沖地闖入,來人只管跪著,還奉上了手中之物。
“恕屬下辦事不利,途中遇到江湖人士耽擱了時機,所幸他逃不過我們的埋伏,且受了我一劍,正中要害,必死無疑。這是他的隨身佩劍。”
墨衣人呈上一把長劍,月白色的劍鞘雕著各式精美的圖案,惟妙惟肖,劍柄上的紋路神采飛揚,即使劍身被劍鞘保護了起來,也能感受到劍鋒被隱藏起來的氣勢。
男人慵懶地坐起,用骨節分明的手指撫了撫劍,閉眼感受著從這劍散發出來的寒冰般的氣勢:充滿殺意。
“是把好劍,都能讓人聽到沙場上的肅殺聲了。只可惜這劍主已死,再難尋得一個能配得上它的主人了。”
男人得意張揚地輕笑著。
“主人,他既已死,那此劍該如何處置?”
墨衣人眼中充滿貪欲,似要將此寶劍占為己有,若是主子能將它賞給自己,那再好不過了。
“鎮國大將軍季須何的天一,不是什么泛泛之輩都能拿得起的,這劍配的不是武藝高強,而是赤膽忠心,云千寒,你還不夠格。”
“主人說的是。”
云千寒想起自己在軍中的所作所為,還妄想得到自己曾經將領的佩劍,簡直可恥至極。
“不過,你做得很好。這杯酒,賞你了。”男人將杯斟滿,站起來遞向他。
云千寒抬頭只看見他高揚起來的下顎,居高臨下的模樣讓自己一瞬間顯得如此矮小卑微。
不等云千寒空出手來接過杯子,男人指間稍稍松動,酒杯落地,幾滴酒水飛濺到云千寒的臉上,本無感于這幾滴水,但他此時卻感覺自己像被踩在腳底下蹂躪一般,雙臉刺疼得很。
“真是,手滑了。云右執事要不要再來一杯?”說著,男人便拿起酒盞正欲再倒一杯。
“不敢。這賞屬下領了,謝過主子。”
“哼,真是敗了本王的興致。沈羽絕,收劍回府。”男人隨手撇下了酒盞,轉身不屑道。
玄衣侍衛上前接過劍,緊隨其后。
隨從迎了上來對云千寒私語道:“右執事,要不屬下今夜闖入王府把劍取出來……”
“夠了!有沈羽絕在,你連王府的外墻都近不了。”
“可今日之恥……”
“畢竟才替蕭九玄除掉了一個心頭大患,為了換他對我有更多的信任,這點屈辱倒也算不了什么。他區區一個有實名卻無實權的臨安王,將來想要顛覆這都城就此翻身,還需我為他殺更多的人。”
云千寒拿起手帕拭去臉上的酒漬,不緊不慢道。
“屆時我再一步一步地登上千機閣的千總司之位,統領數千人,那我想要得到的便會更多。”
千機閣乃是倚仗蕭九玄而創的暗地殺手組織,掌棋人為鬼面,閣中的總指揮使。千總司玄河,統領千人,百總司徐軻,統領百人。
下一階則為左執事琴雪柔,配隨從五十人;右執事云千寒配隨從三十人。
再下則為四級殺手:一階躡足,二階輕影,三階希聲,四階無形。他們都沒有屬于自己的名字,所在的階名便是他們的名字。
從入閣的那日起,這里的殺手便不會再屬于自己。他們的生死也不會有人在意,他們的存在也只是為蕭九淵的權力斗爭和陰謀提供了一個隱秘的手段罷了。即使這里是一個充滿血腥,靠互相殘殺爭奪上位的修羅場,但也只有這樣越往上爬,才會有更高的榮譽與地位。
“對了,季須何的尸身可有安置?”
“可是,右執事,事后我們便快馬加鞭趕回來復命了,關于季將……季須何的尸身您并未讓我們安置吶,且已過去十日有余了,恐怕已經……”
“蠢貨!現在立馬趕回去找!就算是被野狗咬爛了,我也要見到骨頭!”
云千寒到底還是心有余悸,那一劍明明刺中了他的心臟,也親眼看見他就氣絕在自己面前,可還是覺得他并沒有死。
“如果不能斬草除根,那必定會后患無窮。”云千寒目光陰鷙,手上一用力,指甲仿佛都要嵌入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