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叩門聲季須何上前輕開了門,看了一眼門外,二話不說便無奈地想將門帶上。
“等等!你……受傷了?”即將要合上的門沿被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給扣住,他看了一眼對方身后的滿地狼藉,與身上里衣還沒來得及系上的季須何,語氣有點急切且驚訝。
胸膛上一道血口子觸目驚心,殘留的血跡已被擦拭過,還好看起來不算太深。
他感受到對方投來的目光,下意識間便把衣服整理好:“宋少卿深夜前來是為何事?”
“故定陽侯一案……”
“進。”
屋內凌亂不堪,處處可見打斗過的痕跡。季須何見怪不怪,隨手一指:“別介意,隨便坐吧。”
是挺隨便的,這確實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
從仵作驗尸結果來看,黎全尸身只有一道極其細小卻又極深的劍傷,這種既無打斗痕跡,又能一招斃命的劍術世間少有,可見兇手在一息之間便一劍封喉,還能在戒備森嚴的定陽侯府中來去自如,此等造詣著實不凡。
“依你所說,兇手確實是個江湖人不假。”只是,在季須何看來,黎全身為朝中重臣,為人處世坦蕩,在民間也受百姓愛戴,理應沒有仇人才是。可如今卻平白無故地命喪于自己的府邸,竟還是被如此輕易的手法殺害,是否太過于蹊蹺了。
宋言川并不否認他的看法,至少在目前已得知行兇者是個江湖人士,線索還是有的。
“上次與李姑娘交過手,武功雖在我之上,但以她劍法的走向,還沒到那一種境界。只不過事發后她恰好也是從被發現有刺客蹤跡的梨花巷回來,如此一來,在外人眼里李姑娘的嫌疑還是最大的。”宋言川若有所思道。
此話不假。沒有人會知道李昭映在那晚前往梨花巷是為了什么,見的是何人,又與刺客是否相識更無從得知了。
從李昭映嘴里吐露出來的兩個字“不知”,就暗藏了諸多疑點,無非是她不知道,還是她不想說,又或者是不能說……也未可知。
宋言川離開明月客棧后,回想起季須何說到的遭到墨衣人追殺一事,且此事經連番幾次。
倘若墨衣人與兇手有關聯,那他們此行的目的或許不止一個,此事未了,他們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眼下,是先破了故定陽侯一案,之后的種種也許將會水落石出。
翌日,一陣鐵鎖碰撞的聲音將李昭映從夢境里拉了出來,被吵醒的煩躁感頓時涌上心頭。此時,一雙以黑色綢緞為面,靴筒上繡有金色云紋的官靴落在她的視線里。
“這兩日你倒是過得安逸啊,看來是本侯照顧得還不夠‘周到’呢。”
李昭映冷哼一聲:“怎么,侯爺這是打算嚴刑逼供?”
黎雋饒有興致地看了看自己身后兩名獄卒手中的各種刑具:“倒也聰明,若你現在就招,本侯可以給你留個全尸。”
李昭映慢悠悠地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與他只有一足之距:“你試試。”
還真不怕死。在黎雋眼里,她簡直就是在挑釁,他想警告她最好不要太狂妄,不過也沒這個必要了,都是將死之人了,讓她說幾句狂語也無足輕重。
“放肆!”不知他身旁何時多了個侍衛,還是個女子,面容冷峻,眼神銳利,樣貌倒是甚佳。
她以一種威脅的神情用劍擋在李昭映與黎雋中間。好重的殺氣,在與她對視中仿佛產生了一場電光石火般的打斗。
就在雙方僵持之際,又有一撥人從獄外進來。倒是熱鬧了。
黎雋看著眼前對自己行禮的二人,不由發問:“這次的審問本侯似乎沒有知會宋少卿吧?還有,這丞相府千金的侍衛?”
宋言川溫和一笑:“侯爺見笑,卑職奉命查探此案,那便是負責這起案件的主案,希望侯爺見諒。”
“嗯?請吧,主案大人。”
黎雋并沒有像平日里紈绔草包的自己那般動不動就叫囂,而是隨即轉身就坐在了主事椅子上,意思是既然我不能審,那就看著你們審。
出乎意料的是,宋言川并沒有選擇黎雋所期望的“嚴刑逼供與屈打成招”,而是要將人帶走,急得要從椅子上跳起。
“我父親尸骨未寒,兇手既已落網,爾等不將之處置卻要將她放走,宋言川你這是不把我定陽侯放在眼里!來人,將他們拿下!”
“且慢!主案大人奉承圣命接手此案,凡是阻礙大人查案皆可視為違抗圣命,誰敢阻攔!”季須何擋住了那女侍衛以及其他獄卒。
“侯爺稍安勿躁。卑職既是圣上欽點主案,那接下來的所做所說必然是以這案件為主,我將這女子臨時釋放是為了協助破案……”
帶著殺人犯協助破案,荒謬至極!黎雋眼底泛起一片猩紅,怎忍得了這般恥辱。
“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我已掌控其他的線索能斷定這女子與該案無關,希望侯爺能夠諒解。”
凡事都要講究證據,既然說她與該案無關,那總得有證據證明她不是兇手吧。可惜,很抱歉,大理寺查案,凡涉及案件的所有線索都不能向外人透露,盡管你是侯爺,也要視為閑雜人等。
結果還是以“圣命不可違抗”讓他們帶走了李昭映。黎雋即使不服,那又如何?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還沒有一展定陽侯的威武風采,火就被宮里那位掐滅了一把。
大理寺雖是以圣命來告知他不要插手,實則也是宮里那位在借著大理寺之手來警告他:即使你是世襲罔替,也不要忘了誰才是主,手握一方重權也別想著造次,安分守己才能保自己無憂。
想要在權力的洪流中林立,根基不穩只會帶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結果。
他先前還不明白為何唐士溫三番五次地來與他相談,現在倒是懂了,他要坐實這個位置,還需要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以加扶持。
“雪柔,暗中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若有異樣,向我稟報。”
琴雪柔沒有如愿完成蕭九玄交代的任務,接到新的指令,是留在黎雋身邊做眼線。當然,目空一切的她也不一定會對黎雋言聽計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