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映踏檐落地時才發現季須何說的先行一步，竟是摸索著來到了巡檢司。他要借官府之力來阻止千機閣走私。

　　把劍架到別人脖子上逼人就范的事，李昭映確實在行。被擒在李昭映手里的一個弓兵，只覺在睡夢中就突然被掀了被子，眼睛還沒完全睜開，就被李昭映用劍架住了：“不想死的話就別聲張，你們的頭兒在哪？”

　　那壯漢顫顫巍巍地領他們來到了巡檢的屋子，李昭映抬手把他打暈了過去。

　　一樣的，巡檢也是在睡夢中……

　　“你要是敢喊人，命可就沒了。”巡檢欲要張口，聞言便識趣地閉緊了嘴巴。

　　屋里不見一絲光亮，屋外月光透進來也只足夠他看得見自己面前的是一個暗黑的影子，聽聲音是個男子。

　　“巡檢司縱容走私，報上去可不止是脫了你這身官服這么簡單。”

　　季須何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重重地放在巡檢的手里道：“你們盤查行人收了人家一點銀子就這般敷衍塞責，該細查的不放手去查，不用查的就做些官樣文章，你是連自己的腦袋都不要了嗎？”

　　“你是誰？言無憑證，怎敢空口鑒罪！”

　　“憑證？且看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暗影之下，季須何嘴角微揚，其實那塊銀子是從千機閣的車隊上順手拿的。

　　聽男子對自己說了一頓諸如“尸位素餐”的訓語，他摸著手中冷冰冰的銀塊，額間跟著冒出冷汗來。

　　“名字？”

　　“陸、陸子充……”

　　小恩小惠受的多了總以為除了巡檢司上下無人能知，這下怕不是窗糊紙被扎破，上邊有人來問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陸子充。很好，接下來按我說的做，若是沒能把這次走私攔下，我會把你們巡檢司玩忽職守，怠惰因循的事盡數上報知縣。”

　　看來真是被上邊派人來暗訪了，陸子充忙點頭稱是。

　　千機閣果然臨時改了計劃，車隊提前了一日就分水陸兩道而行，一道是貨物夾帶軍備，另一道則是普通的貨物。

　　好在李昭映與季須何堵在了水道，而陸子充領著數十名弓兵在另一道作好了埋伏。

　　秋水蕭蕭，蘆花飄蕩，河道上一記竹筏泛水徐徐而來，竹上兩人佇立，倒映在水面的身影堅挺毅立。李昭映衣袂搖曳，發絲在風中略顯凌亂，卻給她增了幾分不羈與灑脫。

　　“沒想到，你的做法也有幾分江湖人的模樣。”李昭映的語氣帶有幾分欣賞的意思。

　　“像陸子充這種小貪官，貪財不假，但怕死可是真的。你若不拿他性命來做要挾是鞭策不動的。”季須何撐著一根竹竿，在河道里劃了劃。

　　“著實佩服你，身經百戰最后落個身敗名裂千夫所指，心里卻依舊裝著天澤。”李昭映言外之意是在問他這樣做值不值得。

　　“來了。”他將竹竿往水里一撐。

　　幾葉船帆迎面而來，上面都堆著大大小小的箱子。李，季二人前來擋了他們的去路。一個面具人走出了船頭。

　　看不清遠處兩人的面孔，看身形是一男一女，出行簡便，撐著一排竹筏，一人持桿一人持劍。

　　直到船帆離他們越來越近，面具人才覺來者不善。

　　故弄玄虛。李昭映折起一片蘆葉，手中用力，葉子如利刃般劃風而過，對方面具掉落在水中，一張熟悉的面容呈現出來。

　　“看來我猜的沒錯，果然是你，云千寒！”季須何怎么會忘記那雙充斥著殺氣的眼睛，不惜一切要置他于死地的，竟是自己的昔日麾下。

　　云千寒終于看清他的臉，久違道：“季須何，別來無恙啊。”

　　“托你的無能，三番五次也沒能殺死我。”季須何不明白他為何會與千機閣扯到一起。

　　云千寒如被觸到痛處，說話都在咬牙切齒：“住口！你沒有資格說我無能。憑什么你在軍中能受萬人敬仰，所有人都把你捧在榮耀的最高位，而我，走到哪里都不受待見！直至今日，你還要來壞我的好事！”

　　還是一如既往的善妒。

　　“綏遠軍用血拼出來的榮耀從來都不是我一個人的，是你被自己對名利的欲望沖毀了頭。前塵往事我不是不究，今日把船上的東西留下，興許我會讓你多活兩日。”

　　“那就試試！”

　　頃刻間，竹筏在水中翻卷，激得水花四濺。李昭映躍起，與其他幾人拔劍相迎。季須何挑起手中竹竿，向云千寒躍了過去。

　　平緩的水面上涌起一陣陣激流，船帆動蕩搖晃，水上劍客一招一式都如回風拂雪，輕盈飄搖。李昭映不出殺招，三兩下就將眾人擊落水中。

　　季須何重傷時，云千寒就不是他的對手，如今傷勢痊愈，云千寒更不及他萬分。

　　季須何可以在十招之內就取了他性命，可他沒有這么做，而是每次恰到好處的收招，雖不致命，但在他身上留下的傷足夠他躺個十天半個月了。

　　云千寒將要被打落水中時，借力旋身而起，朝岸邊逃去了。

　　季須何見勢將袖中的東西擲了過去，云千寒只覺手心如被蟻食，轉身向季須何投以兇狠的目光，便惱羞成怒地竄進了蘆葦叢中，不見了蹤跡。

　　從水中爬起的幾人也負傷悻悻離去。

　　二人將那幾艘船靠了岸，陸子充等人正好押著另一個車隊過來接應。

　　陸子充并不知曉二人是前夜來造訪他的“上司”，只因那晚季須何對他說會有兩個江湖人助他攔截一道，所以他也未覺得有何不妥之處。

　　“你家大人所托之事，我等已盡力辦妥。剩下的就交由巡檢大人處置了。”李昭映抱拳道。

　　巡檢司對這些軍備可不敢動半點邪念，待上報此事，便將這些東西移交。

　　千機閣走私被截獲，幕后主使定不會善罷甘休，巡檢司也比往日收斂了些，不敢再受行人之賄。

　　“想不到昔日上司與下屬，今日竟兵戎相見。季須何，你為什么不殺了他？”李昭映在岸邊隨便找了個地兒坐下。

　　“雖說他殺過我很多次，但他現在還不能死。況且他逃走時，我把無影針還給他了。”季須何扯下一片蘆葉，指尖輕捻著。

　　“你不也是沒有對剩下的人下死手嗎？這些人今日不除，日后也不會做什么好事。”他又反問道。

　　李昭映可沒殺過人，嘴里喊的打打殺殺也只不過是江湖上唬人的話而已。

　　倘若有朝一日自己手上也沾上了別人的鮮血，她想自己會不會因此變成一個殘暴的人。

　　她看了一眼季須何，臉龐依舊俊美堅毅，有時可以面帶殺氣，有時也可以笑得滿面春風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樣子，誰又能想到他是從戰場上的血河里翻滾出來的呢？

　　“阿昭，江湖上也會有腥風血雨，就像在戰場上一樣。如果你的敵人要將你置于死地，那你們之間論輸贏的方式就只有生死。”

　　季須何說著，向她投來真摯的目光。

　　“如果真有那一日，你就跟著自己的心走，相信自己出的每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