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沈氏莊園的書房,水晶吊燈慘白的光,映照著沈父那張因震怒而扭曲、如同銅鑄的臉。他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價值連城的紫檀木書桌上,震得煙灰缸里的雪茄灰簌簌落下。
“立刻!馬上!給我把這件事壓下去!一絲風都不能透出去!”沈父的咆哮帶著久居上位的威壓,不容置疑地砸向長身玉立、面色沉靜如水的沈闊,“動用你所有的力量!不惜一切代價!沈家的百年聲譽,絕不能毀在這兩個混賬手里!”
空氣仿佛被他的怒火點燃,又瞬間凝固成冰。
沈闊靜靜地承受著這雷霆之怒,連眼睫都未曾顫動分毫。他等那狂暴的聲浪在四壁撞出回響,徹底沉寂,才緩緩抬眸。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沒有畏懼,沒有辯解,只有一片能將人靈魂都凍結的平靜。
“父親,”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氣,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您命令我壓下丑聞,保住沈家的臉面,保住沈鈞的前程……甚至,是性命?!?p> 他向前一步,無形的壓迫感如同實質的潮水般涌向書桌后的老人。
“那么,當年您命令我母親壓下什么的時候,可曾想過她的臉面?她的尊嚴?她的……性命?”
“母親”二字,如同兩道無聲的驚雷,裹挾著淬毒的冰錐,精準無比地貫穿了沈父的心臟!
“你……!”沈父臉上的暴怒瞬間僵住,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盡,變得慘白如紙。他高大的身軀猛地一晃,像是被無形的重錘狠狠擊中胸口,踉蹌著跌坐回寬大的皮椅里,發出一聲沉悶的鈍響。那雙剛才還燃燒著命令火焰、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驚駭、猝不及防的慌亂,以及……那被時光塵封卻從未愈合的、深入骨髓的恐懼與愧疚!
書房陷入一片死寂,唯有沈父粗重而艱難的喘息聲,如同破舊的風箱。
沈闊的目光平靜地落在父親瞬間佝僂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的身形上,聲音依舊平穩,卻字字如淬火的鋼針,精準地刺向那最隱秘、最不堪的舊日瘡疤:“您讓她壓下您和那個女人的茍且丑聞,壓下您對婚姻最徹底的背叛,壓下您對另一個兒子迫不及待的期待……您讓她忍,讓她讓,讓她為了沈家這虛幻的‘體面’,獨自咽下所有的屈辱和絕望?!?p> 他微微俯身,靠近書桌,冰冷的視線如同手術刀,剖開沈父躲閃的眼神,直視那靈魂深處的污穢:“她忍了,讓了,最后呢?她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彌留之際,您在哪里?您在她用命維護的‘體面’下,抱著剛出生的沈鈞,享受著新歡稚子的天倫!沈家的臉面,是用什么換來的?是用我母親的血淚和性命換來的!”
“住口!別說了……求你……”沈父猛地抬手捂住劇痛的心臟,聲音嘶啞破碎,帶著瀕死般的哀鳴。那些被他刻意遺忘、深埋于記憶深淵的畫面——亡妻臨終前那雙平靜得令人心碎的、盛滿了無盡失望與悲涼的眼睛——此刻仿佛穿透了時空,冰冷地、清晰地注視著他。滔天的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凍結,抽干了他所有的力量與強撐的威嚴。他像一尊轟然倒塌的泥塑,癱在椅子里,瞬間蒼老頹敗得如同風中殘燭。
沈闊直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被亡母陰影徹底擊垮的父親,眼中沒有絲毫憐憫或勝利的快意,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漠然。他知道,唯有這把以母親生命鑄就的利刃,才能徹底斬斷父親對沈鈞的最后一絲庇護妄想。
“沈鈞的命,可以留著?!鄙蜷煹穆曇艋謴土藨T常的淡漠,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如同神祇宣判般的威壓,“這是他唯一的價值?!?p> 沈父渾濁的眼中猛地迸發出一絲微弱的光,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帶著卑微的乞求,急切地望向沈闊。
“條件呢?”聲音干澀沙啞,氣若游絲。
“第一,”沈闊的聲音清晰、冰冷,如同法官宣讀判決書,“沈鈞名下所有沈氏集團股份、您私下贈予或代持的全部資產、以及他那些用于洗錢和非法交易的殼公司,自即刻起,無條件、不可撤銷地轉讓至我名下。他不再享有沈氏集團任何形式的分紅權、決策權、知情權。僅保留一份由我親自指定信托機構監管的‘基本生存基金’,每月定額發放僅夠維持最低限度生活的費用。您,不得以任何形式、任何渠道、任何名義,再給予他一分一毫的經濟支持?!?p> “第二,”沈闊的話語斬釘截鐵,不留絲毫余地,“沈鈞即日起被永久逐出沈氏集團核心圈層及所有關聯企業。流放至您早年在南太平洋為他購置的私人島嶼‘翡翠礁’。未經我親筆簽署的書面許可,終身不得離島。我會派遣專屬團隊‘保障’他的‘健康’與‘人身安全’?!薄獙嵸|性的終身監禁與世隔絕,斷絕其一切社會聯系與影響力。
“第三,”沈闊的聲音降至冰點,帶著最終的王權宣告,“沈氏集團,從此刻起,由我沈闊全權掌控。所有戰略決策、人事任免、資本運作,無需向您報備,無需征得您同意。您手中剩余的、僅具象征意義的股權和管理權限(包括董事會榮譽主席身份),即刻無條件移交。您,安心居于莊園,做您的‘老太爺’,集團的航向與風浪,與您再無瓜葛?!?p> 每一條,都像一把沉重的鐵錘,狠狠砸在沈父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上。他臉色灰敗如死,嘴唇劇烈地哆嗦著,眼中交織著不甘、屈辱、憤怒,但最終,都被那滅頂的愧疚和對沈鈞“活命”承諾的微弱依賴徹底壓垮。他明白,這是長子最后的仁慈,也是他唯一的選擇。
書房里死寂得可怕,只剩下沈父艱難而破碎的呼吸聲。時間仿佛凝固了許久。最終,他像一具被徹底抽空了靈魂的軀殼,頹然地、沉重地點了點頭,從喉嚨深處擠出幾個幾乎聽不見的、帶著血腥氣的字:“……依……你……都……依你……”
為了那個不成器卻終究是血脈相連的幼子能茍活于世,為了償還那份永遠無法彌補、沉重如山的對亡妻的虧欠,他交出了自己的一切——財富、權力、以及最后的尊嚴。
沈闊臉上無悲無喜,仿佛這一切不過是一場早已排練好的戲劇落幕。他微微頷首:“協議律師稍后會送達。丑聞,天亮前會消失。沈鈞會‘平安’抵達翡翠礁。”他轉身,步伐沉穩地離開書房,沒有再看父親一眼,也沒有關上那扇沉重的門,任由書房內沉沉的暮靄和令人窒息的死寂,將瞬間被抽干了所有生機的沈父徹底吞沒。桌上,一張泛黃的、沈闊母親年輕時的照片,在慘白的燈光下,靜靜地凝視著這一切。
幾乎就在沈闊踏出沈家書房的同時,一個精心策劃、直指要害的匿名電話,如同點燃了引信,徹底引爆了孟家這座外表光鮮、內里早已腐朽不堪的火山。
電話直接打到了孟母的私人加密手機上。
一個經過精密處理、雌雄莫辨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同情”和“擔憂”響起:“……孟太太,聽聞令嬡之事,萬分痛心……請您務必節哀保重!您若倒下,豈不是正遂了江城某些人的愿?……哦?您不知道?江畔雅苑3棟1701,那位柳女士和她八歲的寶貝兒子‘小杰’,聽說孟總上月剛以孩子的名義,全款購入了一套頂級學區房,就在隔壁棟,嘖嘖,那地段,那價格……孟總對‘兒子’的拳拳之心,真是令人‘感動’啊……”
電話恰到好處地戛然而止。
孟母握著手機,臉上的表情如同慢鏡頭般變化:從最初的驚愕茫然,到難以置信的震驚,最后化為足以焚毀一切的、毀天滅地的狂怒!丈夫近年來對江城的“格外關注”,對“子嗣”話題的敏感回避,對那幾處房產異乎尋常的“投資熱情”……所有被忽視的蛛絲馬跡,瞬間串聯成一條清晰無比、讓她血液逆流、理智徹底崩斷的、無比骯臟的真相!
女兒的丑聞?在丈夫長達數年、處心積慮的背叛、大規模轉移夫妻共同財產、甚至在外面秘密豢養了一個能繼承香火的“野種”面前,簡直像個荒誕又可憐的笑話!
“孟——國——華——!!!”
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飽含著滔天恨意與絕望的尖嘯,如同地獄喪鐘被狠狠敲響,瞬間撕裂了孟家別墅死寂的清晨!
孟母像一頭被徹底激怒、喪失了所有理智的兇獸,雙眼赤紅如血,披頭散發地撞開了書房厚重的實木門!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瞬間釘在孟父書桌上那份剛剛打印好的、墨跡未干的“聲明稿”上——那精心編織的、試圖為孟珂“洗白”的謊言,此刻在她眼中,無異于丈夫對她最惡毒、最赤裸裸的羞辱和嘲諷!
“你還在為那個不知廉恥的小賤人遮丑?!你先給我下地獄去??!”孟母發出野獸瀕死般的嘶吼,如同旋風般撲過去,抓起那份聲明稿,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撕扯!堅韌的紙張在她手中如同脆弱的枯葉,被撕成漫天飛舞的碎屑,劈頭蓋臉地砸向慌忙起身、一臉驚愕的孟父!
但這僅僅是開始!怒火徹底吞噬了她的理智。沉重的黃銅鎮紙、價值連城的翡翠筆洗、孟父視若珍寶的古董端硯……所有觸手可及的、堅硬或鋒利的物件,都成了她宣泄滔天恨意的武器,帶著破空之聲,瘋狂地砸向狼狽躲閃的孟父!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畜生!下賤胚子!騙子??!”孟母的咒罵帶著泣血的瘋狂,眼淚、鼻涕混合著歇斯底里的唾沫橫飛,“你敢背著我在外面養狐貍精!還敢生野種!拿我娘家的錢、拿我們夫妻的共同財產去養那個孽障?!我要殺了你!我要撕碎你們這對狗男女和那個野種?。 ?p> 她如同索命的厲鬼,撲上去,尖利如刀的指甲帶著同歸于盡的恨意,狠狠抓向孟父的臉頰、脖頸,每一道都深可見血痕!
孟父猝不及防,臉上、脖子上瞬間皮開肉綻,火辣辣的劇痛讓他發出慘嚎,狼狽不堪地格擋躲閃:“你瘋了!聽誰胡說八道!沒有的事!那是污蔑!是沈闊的離間計!”
“污蔑?!離間計?!”孟母的嘶吼幾乎掀翻屋頂,“江畔雅苑3棟1701!姓柳的賤人!那個叫小杰的野種!你敢說你不認識?!你敢說那套學區房不是你買的?!證據?!老娘現在就去江城!我要活剮了那個賤人!我要讓全江城、全天下的人都看看你孟國華是個什么豬狗不如的下三濫!我要讓你和那個野種一起身敗名裂!永世不得翻身??!”她狀若瘋魔,轉身就要往外沖,那架勢,分明是要去殺人放火。
孟父魂飛魄散!一旦鬧到江城,一切就全完了!他顧不得臉上鮮血淋漓、火辣辣的疼痛,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抱住孟母的腰:“你冷靜點!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孩子……那孩子他……”情急之下,他幾乎要脫口承認,甚至那焦急的語氣里,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對“孩子”本能的維護。
“孩子?!你還敢提那個野種?!你還敢維護他?!”孟母聽到這語氣,那絲本能的維護如同澆在烈火上的滾油,讓她徹底瘋狂!她猛地低頭,張開嘴,用盡畢生的力氣,如同野獸撕咬獵物,狠狠一口咬在孟父死死箍著她的手臂上!尖利的牙齒瞬間穿透了昂貴的西裝面料和襯衫,深深嵌入了皮肉!
“啊——!??!”孟父發出凄厲到變調的慘叫,劇痛讓他眼前發黑,手臂的力道瞬間松懈。
孟母趁機掙脫束縛,血紅的眼睛如同雷達般掃視著奢華的書房,猛地鎖定在墻角!那里擺放著一個半人高的、通體繪滿粉彩九桃紋飾、價值足以在市中心換幾套豪宅的清代乾隆官窯天球瓶!
她如同失控的火車頭般沖過去,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那個沉重無比的天球瓶抱了起來!在孟父驚恐欲絕的目光和傭人失聲的尖叫中,她將所有的怨恨灌注于雙臂,朝著書房那面巨大的、鑲嵌著孟家“闔家歡樂”巨幅鎏金相框的裝飾墻,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去!
“哐啷——?。?!轟隆隆——?。。∵青赅辍。。 ?p> 震耳欲聾、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巨響轟然爆發!堅硬沉重的天球瓶如同炸彈般狠狠撞在墻上,瞬間粉身碎骨!無數鋒利如刀的瓷片如同爆炸的彈片,裹挾著毀滅性的力量,向四面八方激射!巨大的沖擊力將整面裝飾墻砸得深深凹陷、龜裂蔓延!墻上那幅象征著“家庭美滿”、“父慈女孝”的巨幅“全家?!辈A氐追鬯椋探鹣嗫蚺で冃?!照片上孟父虛偽的笑容、孟珂驕縱得意的神態,在無數猙獰的裂痕中扭曲、割裂,變得無比丑陋和諷刺!象征著孟家數十年精心維持的虛假繁榮與和諧的圖騰,連同那件價值連城的稀世古董,在這一聲巨響中,被徹底、無情地砸得粉碎!化為滿地狼藉的碎片與塵埃!
昔日的豪門深宅,瞬間淪為血腥煉獄,女人歇斯底里、泣血的哭嚎咒罵,男人痛苦絕望的慘叫辯解,傭人驚恐失措的尖叫奔逃,昂貴器物被瘋狂砸毀、摔碎的恐怖聲響……交織成一首充斥著背叛、仇恨、暴戾與毀滅的死亡交響曲。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塵埃味和徹底崩塌的絕望氣息。孟家的根基,在這一刻,被沈闊輕輕遞出的一把“鑰匙”,從內部徹底炸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