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之在莊子上待了幾日,與寧晗同吃同住,見她漸漸好轉(zhuǎn),這才放下心來回府,知道她必是想留在郊外,懶得聽城中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便也沒有強求,她與九皇子的親事已著手操辦了,她得繡嫁衣呢!
半個多月,寧晗在莊子上除了吃飯喝藥睡覺,閑余時間就在院里侍弄花草,遠離了城中的紛雜,那人也沒來打擾,日子過得甚是舒心,身體也好得很快。
她本想著待到怡之成親前再回城,卻在一月后某天清晨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在燼苑,天光透窗而入,打量著室內(nèi)擺設(shè),她恍惚以為做了一場噩夢。
“醒了。”可怕的不是夢魘,卻是夢魘成真,那夢中的惡魔就在一旁,拿著書施施然端坐,一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模樣。
“你……”她想質(zhì)問她,可在起身時,覺察出異樣,渾身酸軟,未著寸縷,這個偽君子竟是趁她昏迷,一瞬間勾起了最初關(guān)于他的記憶,那最屈辱最無助的時刻,當(dāng)初她被他悄無聲息的劫來燼苑,用了藥,她是清醒的,只是沒有力氣反抗,眼睜睜被他侵犯,如今他又故技重施,她憤恨不已,“慕容曄,你混蛋。”
“董寧晗,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什么?我做錯了什么?”
“你董家欠我慕容家的,這輩子也還不清!”
“好啊,你想怎樣?想要我的命拿去啊!這樣折辱一介弱女子,你算什么男子漢大丈夫?”
“死,真是太便宜你了!我要讓你背負唾罵,遭人厭棄,萬劫不復(fù),尚難平我心頭之恨!”
董寧晗反駁的話,被慕容曄堵回了喉嚨,他像野獸一樣再次撲倒了獵物一般的她,唇齒撕咬,恨不得將身下人拆皮剝骨,吞吃入腹,一場歡愉變成一場戰(zhàn)爭,終以她的筋疲力盡敗下陣來,可他心中卻無一絲快慰,緊緊抱著她,即便她現(xiàn)在就在他懷中,他就在她的身體里,不過咫尺之距,仍感覺他與她形同陌路。
她似乎在夢里也感受到他的壓抑,睡得并不安穩(wěn),秀眉蹙起,仿佛有化不開的憂愁,他平復(fù)了心中郁氣,將她攬在胸膛前,貼的極近,但不至于過緊令她不適。
之后,他又如同彼時她昏迷中喂食一般,給她用了些點心清粥,再一起躺下,像兩條相依為命的魚,過了整整一天一夜。
她醒來時,身側(cè)的被褥尚有余溫,他卻不在屋內(nèi),而此后兩月,他也未曾出現(xiàn)過,如果沒有身在燼苑,沒有被人跟隨看管,她幾乎以為那一天真的是一場夢。
他不來,她自是樂得自在,只是怡之成親的日子快到了,仍不得出這院子,頗有些心煩,忍了又忍,便讓院中管事去找他來。
這日,天空灰暗,漸漸下起了雨,她坐在窗邊等他,終是沒等到,卻有不請自來之人到訪。
“他竟是將你藏匿于此,倒也是有心了,虧得本宮好找。”長公主薄烵面上再不復(fù)溫婉端方,倒是聲線里夾雜了刻薄怨毒的冷寒。
“民女不知殿下何出此言?”
“你不知道,他還沒讓你知道嗎?這曾經(jīng)是你董家的祖宅,他一把火燒了干凈,卻又著人重修,親自改名為燼苑。”
“為何?”
“阿曄的父親是威名赫赫的鎮(zhèn)國候慕容將軍,馳騁疆場忠心耿耿,卻是遭人陷害,設(shè)伏葬于馬蹄之下,反賴是將軍通敵叛國,幾乎滿門抄斬,當(dāng)初若非本宮求得父皇降恩,阿曄他不會只是被褫奪世子貶為平民,不得入仕從軍,你知道罪魁禍?zhǔn)资钦l嗎?”
董寧晗從不曾聽說過慕容曄的過往,只覺他的一舉一動,不似尋常商賈,自內(nèi)而外透露著矜貴,原來他是世家子弟,也是被父母寵愛呵護的孩子,難怪他身邊的人一直稱呼他“少爺。”可這一切又與她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她疑惑的望向薄烵,女子笑的張揚肆意,隱約有種陰謀得逞的喜悅。
“是你的好爹爹啊!對你千嬌百寵的好爹爹啊!你說他怎會不恨你呢?”
“不,我不信,爹爹一生為人耿直,絕不會做出賣他人之事。”
“信不信由你,事實如此。”薄烵長呼了一口氣,頓了頓又道,“你是不是以為你父母摔下山崖亡故純屬意外?”
“難道是他......”
“不錯,你還是聰明的,猜對了,就是他對馬車動了手腳,而你留得性命,卻也是活著受罪。”
“哈哈,哈哈哈,原來如此。”
等她笑得淚流滿面,逐漸無聲,長公主輕扣上杯盞,輕描淡寫地說,“本宮已懷有他的骨肉。”
董寧晗看著她撫摸小腹的動作,整個人都傻掉了,她等了慕容曄一天又一天,他讓管事告訴她,“除非有孕,不得來擾。誕下子嗣,即得自由。”她竟又自以為是猜測他......
“你以為他是愛你嗎?呵,他不過是為了復(fù)仇。你以為他為何會讓你有孕,不過是怕我生產(chǎn)遇險。他說,你誕下子嗣,便可自由,對不對?到那時,你就是一縷孤魂,倒是隨心所欲。”
“真是難為殿下來這一趟,告知民女諸事前因后果,多謝!”
“聽說,你也有孕了,而如今還是了斷的好,反正他自是不會留的,你自己保重。”
話落,手輕揚,莫壬便端了藥碗進來。氣味刺鼻的藥,放在床邊的杌子上,但薄烵并沒有看著她喝下,而是扶著腰緩緩離去,莫壬恭送后也去了旁處。
她起身端了藥碗,走到窗邊的軟塌上坐下,圍墻高聳,看不見遠山如黛,這地方當(dāng)真像個牢籠,他想困住她一生,她偏不遂他的意。
正出神地望著雨幕,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忽然聽到一聲暴喝:“董寧晗,你這個沒有心的人。”
“那也是你的骨肉,你怎么能如此狠心?你枉為人母!”
“就算你恨我,不愿意要他,可那也是你的孩子啊!”
她一臉淡漠,沉靜的看著他,這樣聲色俱厲,衣衫盡濕,一身狼狽的他,眼底都是決堤的痛苦,她覺得可笑,事已至此,他竟還要騙她,裝出一副在乎她在乎孩子的好父親模樣。
紅藥是莫壬拿來的,他本就是不想要的,何必假惺惺呢?
她知道自己并沒有身孕,因為如今正是月事在身,那碗藥也不知怎的,神游之際下意識就潑在了窗外,大雨沖刷之下,絲毫痕跡也無。
可是見慕容曄目眥欲裂,痛不欲生的樣子,想到父母的慘死,想到三年來他的欺辱,她恨極了他,也就順著他的話,沒有反駁,倒是火上澆油:“是,我不想要你的孩子,即便他身體也有我的血,可我嫌棄那另一半骨血,骯臟惡心。”
“你......”她的話似乎更加刺痛了他,他攥緊了拳頭,用力的砸在軟榻上的小幾邊緣,發(fā)出碎裂的聲音,他幾乎像哀鳴般低啞嘶吼:“滾,你給我滾,永遠也別出現(xiàn)在我面前。”
“但愿駙馬爺,說到做到,莫在夜探深閨,令人不齒。”
“滾。”
董寧晗想要的就是如此結(jié)果,聞言徑直往外走,慕容曄聽著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回過頭,卻見她毫無留戀,抬腳出了院門,轉(zhuǎn)身消失在雨幕之中,滴血的拳頭仍是沒有松開,反而更緊了些,掌心也滲出黏膩感。
“莫壬。”
“在。”
“拿雨披大氅給她。”
“是。”莫壬看了看自家主子,欲言又止,最后只聽命應(yīng)下。
“你為何恨我?”董寧晗看著來人攔住她,手上抱了像是衣物類的物什,但沒打算給她,只遞過來一把油紙傘,眼中是再不加以掩飾的徹骨恨意。
“因為少爺恨你。”
“呵!”
她錯身而過,并沒有接傘。
“少爺,她不要。”
“那就扔掉。”
“是。”
慕容曄揮退眾人,頹然的靠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似乎這樣才能緩解胸口處剜心之痛,仰頭向屋頂,紅透的眼眶,卻強忍住不讓自己落下淚來。
算了吧,終歸沒有好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