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向雀
為了逃開(kāi)被養(yǎng)(yǎng)父送給老男人的命運(yùn)(yùn)，
我釣了京圈大佬裴見(jiàn)清。
跟著他的這三年，我溫順乖巧，識(shí)(shí)趣謹(jǐn)(jǐn)慎。
所有人都說(shuō)我愛(ài)他愛(ài)的無(wú)法自拔。
我卻在他車(chē)禍昏迷期間消失的無(wú)影無(wú)蹤。
后來(lái)寧?kù)o偏遠(yuǎn)(yuǎn)的南城小鎮(zhèn)(zhèn)，男人神色陰鷙，居高臨下的看著我。
“岑溪，利用完人就跑，可不算一只聽(tīng)話的雀兒。”
1
大好晴光，我打車(chē)自小鎮(zhèn)(zhèn)上輾轉(zhuǎn)(zhuǎn)來(lái)到了南城市中心。
老師的書(shū)法名作被人拍下了，連帶著我的拙作也作為附贈(zèng)(zèng)品到了得拍者手中。
因?yàn)檎戳死蠋煹墓猓業(yè)臅?shū)法作品竟然也入了貴人的眼。
郵件里，對(duì)(duì)方對(duì)(duì)我的其他作品同樣產(chǎn)(chǎn)生了濃厚興趣，所以不遠(yuǎn)(yuǎn)千里，親自來(lái)南城與我面談。
地點(diǎn)(diǎn)就定在南城最高端的茶樓，望月樓。
門(mén)口處，早早有侍應(yīng)(yīng)生接應(yīng)(yīng)著我。
今日的茶樓格外安靜，似是被人清了場(chǎng)(chǎng)，就連悠揚(yáng)(yáng)的古琴也無(wú)人彈奏。
南城人熱愛(ài)茶文化，作為南城最著名的茶樓，怎么可能門(mén)可羅雀。
上樓時(shí)(shí)，我還是沒(méi)忍住問(wèn)侍應(yīng)(yīng)生，“今天望月樓怎么這么冷清？”
古色古香的走廊里很安靜，他特地壓低了腔調(diào)(diào)：“聽(tīng)說(shuō)這位貴人是從京市來(lái)的，品茶喜靜，今天包了場(chǎng)(chǎng)，也不愛(ài)聽(tīng)什么古琴琵琶。”
他小聲嘀咕，“這些上位者，總有些一擲千金的小偏好，你說(shuō)一群人圍爐淺談，在潺潺琴聲下品茶多有雅興，一個(gè)(gè)人安安靜靜的多沒(méi)意思啊……”
他自顧自說(shuō)著，我卻敏銳的捕捉到了關(guān)(guān)鍵詞。
京市、品茶喜靜，不愛(ài)琴音。
印象里，那人品茶時(shí)(shí)就有這偏好。
輕描淡寫(xiě)一句話的事，便能讓整個(gè)(gè)茶樓瞬間被清場(chǎng)(chǎng)，而后便坐在獨(dú)(dú)屬于他的包間里，逗弄籠子里那只漂亮的鸚鵡，還叫我細(xì)(xì)品上好的“一口鮮。”
我太陽(yáng)(yáng)穴青筋直跳，突然有種猛烈不詳?shù)念A(yù)(yù)感涌上心頭。
果然，厚重的梨花木門(mén)被侍應(yīng)(yīng)生推開(kāi)。
茶樓頂級(jí)(jí)包間里，男人閑坐在桌前，一副請(qǐng)(qǐng)君入甕的姿態(tài)(tài)。
掌心處兩枚核桃早已被他盤(pán)得圓潤(rùn)(rùn)而有光澤，脆響的聲音仿若敲擊過(guò)我的心臟。
我僵硬在原地，顫栗感自腳底板遍布四肢百骸。
我自以為我逃的天高地遠(yuǎn)(yuǎn)，沒(méi)想到重逢來(lái)得這么快。
我跟了他三年，無(wú)數(shù)(shù)個(gè)(gè)親密無(wú)間的夜里讓我無(wú)比了解他的某些習(xí)(xí)性。
看似目無(wú)下塵矜貴清冷的人，眼里最最容不得沙子。
我作為他圈養(yǎng)(yǎng)的金絲雀，卻在他車(chē)禍昏迷期間銷(xiāo)聲匿跡。
在裴見(jiàn)清心里，這是一種對(duì)(duì)他的逃脫與背叛。
熱氣氤氳，茶香裊裊，古色古香一片祥和的環(huán)(huán)境里，裴見(jiàn)清卻神色陰鷙。
那雙涼薄的桃花眼漾出一抹不達(dá)(dá)眼底的笑。
偏偏他漫不經(jīng)(jīng)心的朝我勾了勾手，語(yǔ)(yǔ)氣清然。
“岑溪，利用完人就跑，可不算一只聽(tīng)話的雀兒。”
2
我像是被水泥定在原地般，腳步怎樣都邁不開(kāi)。
只有自然垂落在腿側(cè)(cè)的指尖在微微發(fā)(fā)顫。
男人喟嘆一聲，輕描淡寫(xiě)道：“一年不見(jiàn)，長(zhǎng)(zhǎng)脾氣了。之前可是見(jiàn)到我就要撲進(jìn)(jìn)我懷里來(lái)，如今要你走近些，還需要我一請(qǐng)(qǐng)?jiān)僬?qǐng)了。”
他起身，幾步走到我身邊。
一如往常的居高臨下，男人撫住我單薄顫抖的雙肩，“寶貝兒，你藏的可真夠深，我把京市翻了個(gè)(gè)底朝天，原來(lái)你早就跑到了這偏遠(yuǎn)(yuǎn)的小鎮(zhèn)(zhèn)上，還成了付大師的關(guān)(guān)門(mén)弟子。”
“岑溪，我可真是低估你的能耐了。”
指甲嵌入掌心皮肉，痛感讓我強(qiáng)(qiáng)行鎮(zhèn)(zhèn)定下來(lái)。
哪怕男人已經(jīng)(jīng)活生生站在我面前了，我依舊有些不可置信。
窮途末路之人總要不死心的負(fù)(fù)隅頑抗一下，我仰頭對(duì)(duì)上他幽深的視線，問(wèn)道：“裴見(jiàn)清，你究竟怎么找到我的？”
明明那副作品上，我的落款不是“岑溪”二字。
他掌心在我后背處游離，最后落在我腰上，懲戒性的掐了一把。
“你的字，我一眼便認(rèn)(rèn)得出。”
尾音輕揚(yáng)(yáng)，似是在笑我太過(guò)天真，不自量力。
所以，當(dāng)(dāng)初拍賣(mài)場(chǎng)(chǎng)上，高價(jià)(jià)競(jìng)(jìng)得老師作品的人，竟然是裴見(jiàn)清。
而起初老師只是想把我的作品當(dāng)(dāng)作贈(zèng)(zèng)品一同交給貴人，算是另一種方式的引薦。
卻沒(méi)想到，兜兜轉(zhuǎn)(zhuǎn)轉(zhuǎn)(zhuǎn)，成了裴見(jiàn)清找到我的最佳線索。
“南城溫山軟水，怪不得你流連忘返。但我養(yǎng)(yǎng)的小雀兒，野夠了總要回家吧？”
握著的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我再度找回自己的聲音。
“裴見(jiàn)清，我不想回京市了，那里不是我的家。”
3
腰間的力道倏然收緊了些，男人眼底化作一團(tuán)(tuán)黑墨，“你沒(méi)資格說(shuō)不。”
“那棟別墅我已經(jīng)(jīng)轉(zhuǎn)(zhuǎn)到你名下了，那就是你家。”
我深吸一口氣，內(nèi)(nèi)心不安，語(yǔ)(yǔ)調(diào)(diào)尤為急促。
“裴見(jiàn)清，我是付大師的學(xué)(xué)生，是一個(gè)(gè)獨(dú)(dú)立的個(gè)(gè)體，我有我的選擇。”
然而我面紅耳赤的爭(zhēng)(zhēng)論聲沒(méi)能在男人臉上掀起一絲波瀾。
他松開(kāi)禁錮著我腰上的力道，笑了。
“那我只好跟付大師親自解釋我們之間的關(guān)(guān)系了，付大師明事理，自然不會(huì)(huì)奪愛(ài)。”
話里話外，都是威脅。
我像是受了當(dāng)(dāng)頭一棒，突然就卸了力。
連高聲說(shuō)話的力氣都沒(méi)有了。
我顫著聲，語(yǔ)(yǔ)氣里不自覺(jué)染上哀求。
“你別讓老師知道我的過(guò)去。”
我的過(guò)去，太不值一提，太不堪入目。
老藝術(shù)(shù)家，最重清譽(yù)(yù)。
我有意與過(guò)去的自己劃清界限，來(lái)到這里后我對(duì)(duì)過(guò)去閉口不談，給予了自己一個(gè)(gè)嶄新的身份。
老師隱退多年，我起初并不知道他就是聲名顯赫的書(shū)法大家付懷章。
只不過(guò)一早便看中了這里適宜我重新開(kāi)始生活的程度，我搬進(jìn)(jìn)老師旁邊的院子里的第一天，便偶然撞見(jiàn)了正在澆花的老人心臟病發(fā)(fā)作，千鈞一發(fā)(fā)的時(shí)(shí)刻，我喂給他的一顆急救丸才挽救了他的性命。
他無(wú)兒無(wú)女，難免孤寂，后來(lái)見(jiàn)我在書(shū)法上面也算頗有天賦，這才收了我做徒弟。
他自始至終都以為我只是一個(gè)(gè)懷才不遇的落魄學(xué)(xué)生。
殊不知，我身上那些被他看中的藝術(shù)(shù)，起初學(xué)(xué)習(xí)(xí)只是為了取悅男人。
“那你跟我回去。”他語(yǔ)(yǔ)氣不容置喙，沒(méi)給我留絲毫余地。
我眼尾發(fā)(fā)紅，“裴見(jiàn)清，為什么不能讓我這樣生活下去，你明明……”
都已經(jīng)(jīng)訂婚了。
但他突然的彎身靠近，讓我后半句話止于唇齒。
男人唇角抵在我耳畔，話息溫薄。
“現(xiàn)(xiàn)在跟我談獨(dú)(dú)立人格，是不是太晚了些？岑溪，這不是一個(gè)(gè)選擇題。你知道的，我有很多種方式帶你走，不要等我耐心告罄。”
“你不會(huì)(huì)喜歡太難堪的場(chǎng)(chǎng)面。”
4
我又回到了京市，回到了我曾住了三年的環(huán)(huán)山別墅里。
這里一切陳設(shè)(shè)都沒(méi)變，甚至偌大衣柜里，被我留棄在這里的各種季節(jié)(jié)高定都從未被清理。
熟悉的一切，讓我覺(jué)得我這一年多的出逃像個(gè)(gè)笑話。
那段我自以為是的新生活，輕而易舉的就被化作了泡影。
唯獨(dú)(dú)不同的，是那只被裴見(jiàn)清養(yǎng)(yǎng)在辦公室的鸚鵡，如今竟然出現(xiàn)(xiàn)在了客廳。
鎏金色的鐵籠奢華大氣，它在里我在外。
但我又覺(jué)得我們?nèi)绱訟嗤?p> 可它什么都不懂，只是立在那里興奮學(xué)(xué)舌，“歡迎主人回家，歡迎主人回家！”
我呆呆的看著它。
忽地被人熱擁。
裴見(jiàn)清自身后圈住我，薄唇在我脖頸處蹭了蹭。
“后花園里種了很多你喜歡的花，我不在的時(shí)(shí)候，你可以隨時(shí)(shí)欣賞。”
我聽(tīng)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呼吸一窒。
“你這是什么意思？”
他笑著把玩我耳邊碎發(fā)(fā)，從容道：“寶貝兒，我怕你再跑丟，找不到回家的路。”
他側(cè)(cè)過(guò)臉想吻我，卻被我一把推開(kāi)。
男人面容很快染上不悅。
我閉了閉眼，冷笑出聲，“裴見(jiàn)清，你這跟囚禁我有什么區(qū)(qū)別？”
“這就是我所謂的家？”
提心吊膽積累著的情緒突然爆發(fā)(fā)，我不甘的質(zhì)(zhì)問(wèn)他，“這分明是我的牢籠！裴見(jiàn)清，你還要圈養(yǎng)(yǎng)我到什么時(shí)(shí)候？！你明明，都有了攜手共度一生之人了！你訂婚了！”
“為什么要這么對(duì)(duì)我？我明明已經(jīng)(jīng)開(kāi)始新生活了……”
我差點(diǎn)(diǎn)就在我霧蒙蒙的人生里窺見(jiàn)天光了
“我還要被困在這牢籠里，困到什么時(shí)(shí)候？！”
他垂眸，冷靜的看著我突如其來(lái)的歇斯底里。
粗糲的指腹甚至溫柔的替我拂去熱淚。
“可是岑溪，最開(kāi)始主動(dòng)(dòng)飛進(jìn)(jìn)這座牢籠里的人，不是你嗎？”
我臉色一白，整個(gè)(gè)人因他這句話而失去力氣，搖搖晃晃的跌坐在了地上。
玻璃酒柜上照映著我狼狽的身影。
所有的不甘都梗在了喉間，有因有果，裴見(jiàn)清說(shuō)得沒(méi)錯(cuò)(cuò)。
起初是我執(zhí)(zhí)意要飛進(jìn)(jìn)這座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