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妹妹要死了。

　　她的唯一心愿是嫁給我的丈夫。

　　我的丈夫同意了，要我自降為妾。

　　作為攻略失敗的代價，我會死去。

　　在他新婚的那一天。

　　1

　　陳謹已經很久沒有回府了，就連讓我自降為妾的消息都是由小廝帶來的。

　　「半月后我要要迎盈月入府。」

　　「她等不了太多時間了。」

　　小廝一字不差地把他的話告訴我，甚至在他告退前，我看到了他眼里的可憐。

　　桌上的外袍已經繡了一半，是我的丈夫最愛的翠竹樣式，這本來應該是我送他的生辰禮的。

　　不過看這個樣子，應該是要做不完了。

　　就像我和他這七年，相知相許一往情深的七年，頃刻間崩塌在眼前。

　　這個晚上他沒有回來，也沒有再讓人傳信，但我就是知道，他在江盈月那里。

　　是我那個好妹妹遞來的消息。

　　「不好意思啊，姐姐，陳謹哥哥怕我心情不好，今天晚上就在江府歇下了。」

　　我最開始不信，還親自去江府瞧過。

　　在門口，我看到我的丈夫把我的妹妹從馬車上扶下來，他的手緊緊握著江盈月的手，好不貼心。

　　周圍的人都在笑，感嘆這一對璧人。

　　我突然想起來我和陳謹新婚的時候，我在府中被婆母刁難罰跪數個時辰，膝蓋青腫，可偏偏晚上又要隨陳謹進宮赴宴，那時我在馬車上，撒嬌讓他扶我下去的時候，他說什么呢？

　　他說，「江晚寧，這么多人，你能不能懂點規矩。」

　　我的丈夫啊，就當著那么多的人，不耐煩地瞧著他的妻子，讓他的妻子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成為了別人口中的笑柄。

　　后來我還是自己從馬車上下來了，因為膝蓋疼痛，差點不體面地跌了一跤，我有些想哭，可最后還是忍住了。

　　宮中流淚不吉利，不能哭。

　　但其實我現在仔細想想，我不哭其實是因為我知道，眼淚是留給會心疼的人看的，但這個世界，沒有心疼我的人了。

　　我看著桌上的外袍，拿起旁邊的剪刀比了又比，還是沒下手。

　　收好剪刀和外袍，我在心底告訴自己，「江晚寧，你至少得給你的丈夫一個親口訴說的機會。」

　　也得給你自己一個機會。

　　2

　　那天晚上陳謹沒有回來，我房間里的燭火亮了一晚。

　　我習慣了點著燭火等他回來。

　　「阿寧，你這樣點著燈等我回來，真好看。」

　　那時陳謹剛受重用，每天都要忙到很晚才回府，我心疼他，不希望他回府看到的就是一片冰冷，就點著燈等他回來。

　　每次總是要等他洗漱完，再鬧一陣，這屋子才會徹底暗下來。

　　我坐起來，看著落了一地的燭淚怔怔出神。

　　「夫人，您別看著風口，仔細風迷了眼睛。」

　　我聽到給我梳頭的小丫鬟跟我說話，低頭一笑，不經意地用袖子抹掉了不知何時流下的眼淚。

　　「你說得是，動作快點吧，還要給老夫人請安。」

　　小丫頭們的動作更麻利了幾分。

　　我看著鏡子里面梳著婦人發髻，端莊的人有些恍惚，我現在竟然是這個樣子了嗎？

　　搖搖頭，把多余的思緒甩出去，就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陳謹的娘一向不喜歡我，我與陳謹初成婚時她還明里暗里多有刁難。

　　不是今天讓我去跪著念經，就是她又感染風寒要我侍疾，給她侍疾也不是簡單的端茶倒水就完了，那時甚至連出恭都是我侍候，給她端屎端尿，擦身煎藥。

　　在來來回回一個月能折騰大半個月的時候，我也裝模作樣地跟陳謹開玩笑的抱怨過。

　　「我們要不給婆母多請幾個貼心的伺候吧。」

　　陳謹最開始也答應的好好的，可是在去見了一次老夫人過后，回來就把我訓斥了一頓。

　　「阿寧，我母親一個人養育我也不容易，她覺得你伺候的貼心，你便多去侍奉著陪她說說話。」

　　「我不常在府里，你和她親生女兒是一樣的。」

　　說完后他又把我摟在懷里，細細說著他母親的不易，又說其他爺們家里的夫人都是這樣的。

　　連我自己都覺得，是我太小肚雞腸了。

　　后來在侍奉婆母這塊更妥帖了兩分，每日噓寒問暖，端茶做飯，漸漸地，她也時時把我叫去裁衣做首飾。

　　陳謹看到這樣也很滿意，不無驕傲的跟我說，「我說了，你對她好，她自然也把你當女兒看的。」

　　我想他說的是對的。

　　走到老夫人的院子，我才發現，人竟然還不少。

　　我的丈夫，還有江盈月。

　　江盈月坐在老夫人腿邊，甜膩膩的撒嬌，老夫人笑的看不見眼睛。

　　我從來沒有見她這么笑過。

　　「晚寧來了呀。」

　　看到我，好像屋子里的氣氛沉悶了幾分，剛剛還樂的不見牙的老夫人又恢復了那副端莊高貴的樣子。

　　「正好，這有你喜歡的貓耳酥，嘗嘗吧。」

　　老夫人點點旁邊的點心，我笑著點頭，拿起一塊。

　　點心有點咸，我其實，不愛吃咸口的甜心，這是陳謹和老夫人喜歡的。

　　我內心有點難受，陳謹又騙了我一次。

　　老夫人并沒有把我當女兒。

　　3

　　陳謹把我叫出去。

　　「阿寧，昨天……」

　　他看起來有些猶豫，我的心底又忽然升起一絲希望，我的丈夫昨天也許只是一時走神，他對我并不會那么殘忍的對吧。

　　我還是有希望的對吧。

　　「昨天那個小廝傳的消息你都知道了吧？」

　　「我知道……」

　　「那你看什么時候自請為妾？」

　　「什么？」

　　我的「你不是真心的」這句話甚至都沒說出來，就被他的話給打斷了，我有些茫然地看著我的丈夫，他為什么當著我的面還能說出自請為妾這句話呢？

　　他看著我，眼底有痛苦，有糾結，但是更多的是期盼。

　　他在期盼我自請為妾，這個認知讓我幾乎按捺不住心底的痛意。

　　「謹郎，我曾經就跟你說過，我不做妾，我也不能接受我的丈夫納妾。」

　　我能聽到我的聲音簡直沙啞的難聽，我看到陳謹因為這句話臉上升起不耐，和當年馬車那時的神情竟然驚訝的重疊了。

　　「這只是暫時的，盈月她要死了，她死前就只想跟我成婚，這么點愿望你都不滿足她嗎？」

　　「這是很小的心愿嗎？」我不顧儀態地朝他吼道，「她要死了，就可以搶別人的丈夫嗎！」

　　喉嚨里傳來一陣腥味，我死死地盯著我眼前的人，「我跟你說過的，你拋棄我，我會死的。」

　　「所以我跟你成婚了啊！」陳謹看起來好像比我還憤怒，「你當年那么算計我，我不還是跟你成婚了嗎？」

　　算計？聽到他的話，我升起的氣陡然便泄了，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已經有些看不清楚眼前的人了。

　　「那件事，不是我做的，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

　　我的聲音近乎呢喃，可陳謹還是沒有放過我，我第一次發現原來我的丈夫的口誅筆伐不只是對朝臣，對我也可以這樣尖銳。

　　「如果當初我不娶你，你現在，已經被沉塘了。」

　　他湊到我耳邊，一字一句，像情人的低喃，但卻讓我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跌坐在地上，毫無姿態可言。

　　透過朦朧的淚眼，我看到他高高在上，一塵不染。

　　4

　　那天還是不歡而散。

　　朝堂上的事叫走了陳謹，畢竟對他來說，沒什么能比得過國家大事。

　　我一個人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臉上的淚都被風干，一陣冰涼，我聽到了系統的聲音。

　　「宿主，你的任務要失敗了。」

　　它的電子音比陳謹還要冷漠，卻讓我出奇的得到一絲安慰。

　　其實我也騙了陳謹，這個世界上與我最近的，不是他，而是系統。

　　盡管它經常不上線，但畢竟，它知道我來自哪里。

　　「任務失敗我是不是就要死了呀？」

　　我坐在地上，難得感到一絲輕快。

　　系統聲音依舊冰冷，「是的，但其實你還有機會挽救的，只要他……」

　　「不用了，」我打斷了它的話，低著頭，手腕上的陳謹送我的鐲子已經裂了，「不用了，我不想了。」

　　我不想再在這個世界做任務了，失敗就失敗吧，這個任務注定要走向失敗的。

　　從一開始結局就注定了，是我不信邪。

　　系統頓了一秒，「宿主放棄任務，判定任務失敗，將在十五天后脫離任務世界。」

　　「死于器官衰竭，宿主，你會死得很痛苦。」

　　我站起來，整理了裙擺，又把摔裂的鐲子扔進了湖里。

　　「沒關系，十五天后是個好日子。」

　　「宜嫁娶，他會高高興興的娶新娘的。」

　　也會在那個時候得到我的死訊。

　　他會是什么表情呢，我仔細想了想，發現其實我猜不出。

　　我從來沒有猜透過他心思。

　　5

　　陳謹不是心甘情愿娶我的，就像他說的那樣，這是一場算計。

　　只不過，不是我的算計，而是我的妹妹江盈月的計謀。

　　她不想嫁給那時還不是丞相的陳謹，又不敢撕毀婚約，于是干脆就用情香把我和陳謹關在了一塊。

　　我那時剛到這個世界，沒想到一睜眼就是和自己的攻略對象躺到了一塊。

　　系統告訴我，如果我不趁機嫁給陳謹的話，那按照這個世界的規矩我可能會被沉塘。

　　我嚇壞了，于是在陳謹醒過來過來哭著哀求。

　　「你娶我吧，你拋棄我的話，我會死的。」

　　是的，如果他不能愛上我的話，攻略失敗，我就會死。

　　可我那時，不想死。

　　我從小就有心臟病，生命一直都在倒計時，我無比的珍惜生命，所以我不希望任務失敗。

　　可陳謹很久沒說話，久到我都以為沒有希望了的時候，他答應了。

　　他最后還是娶了我。

　　也許真的是生命倒計時吧，我竟然又夢到了以前的事兒。

　　想著想著，陳謹走了進來。

　　「怎么不點燈？」

　　他邊說邊摸索著，半天也沒找到火引子還有燈，我嘆了口氣，下了床替她點上了。

　　我希望他有事說事，說完趕緊走。

　　可他偏偏不說，一會問老夫人身體，一會又問我身體，繞了很久就是沒有扯到正題上。

　　「你是要我說自降為妾的事嗎？」我替他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