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滾燙
時間就如船下的江水,晃著輕輕的波瀾流過。
出了寧昌,蘇羨一行人便在另一個渡口集合后換了船。
為了掩人耳目,船只的挑選是在低調(diào)的范圍內(nèi),選擇了最為精致寬敞的一只。
白日里,眾人在船上四散,蘇羨聽謝云華講關(guān)于靖國的事,偶爾與他商量對策,累了便吃茶看景,頗有些泛舟游湖的樂趣。
只是,當(dāng)夜晚降臨,黑暗從四面漫溢,把眾人擠進(jìn)休息的地方后,船上空間的有限便體現(xiàn)了出來。
恰如此刻,蘇羨躺在榻上,身上錦被柔軟,耳邊隱約可以聽見浪潮輕拍船舷,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的搖晃也不再難忍,像是躺入了搖籃。
可是,她遲遲無法入睡。
一路走來,她幾乎已經(jīng)習(xí)慣與謝云華睡在同一張榻上,但船上的床榻要比以往他們睡過的任何一張都窄小得多。
她側(cè)身背對著謝云華,身后男人的呼吸輕淺地落在她頭頂上,仿佛正被他圈在懷里。
蘇羨緊閉雙眼,黑暗中,其余感官捕捉到的感受愈發(fā)靈敏。
她覺得他的呼吸帶著熱氣,順著頭頂往下四處亂竄,讓她臉頰跟著發(fā)燙,卻還不罷休,直攪得她身體也帶上些燥熱,整個人像是被塞進(jìn)了蒸籠里。
蘇羨晃晃腦袋,試圖甩開里面亂糟糟的想法,又伸手去扯被子,想悄悄掀開一角,好讓這股熱氣找個出口往外走,卻不料胳膊肘突然撞在一處堅硬的地方。
身后男人發(fā)出一聲悶哼,落在寂靜里,不容忽視地在她耳邊炸響。
蘇羨的身體驟然僵硬。
“夫人。”謝云華的聲音低低響起。
可能是因為離得太近,他這一聲又實在低沉,蘇羨聽著,竟覺得像是有根羽毛,輕輕地搔進(jìn)了耳朵里。
酥麻癢的感覺流經(jīng)全身,被面被她揪得皺皺巴巴。
蘇羨正要回應(yīng),又認(rèn)為背對著他不大合適,身體快于大腦轉(zhuǎn)了半圈,男人的胸膛從有些松垮的領(lǐng)口后,大喇喇闖進(jìn)她的視線里。
熱氣愈燒愈烈。
蘇羨吞了吞口水,佯裝淡定:“怎么了,有什么事嗎?”
男人似是輕嘆了一口氣,胸膛起伏的幅度略大了些,緊實的肌肉在她眼前隨著呼吸忽遠(yuǎn)忽近。
“我……本是想請求夫人,不要亂動。”
他的聲音比剛才多了些啞。
“哦……那我往后面些……”
蘇羨幾乎懷疑自己身體的燥熱是因為發(fā)燒,不然怎么腦子也變得混沌起來。
剛剛是怎么想的,為什么要轉(zhuǎn)過來?
現(xiàn)在倒好,兩人身體之間的距離因為這個動作又貼近了一些,近到他激烈而雜亂的心跳,咚咚地撞在蘇羨耳膜上。
她下意識地向后挪,懸空感猝不及防在她心臟上狠狠揪了一下。
只是還沒來得及驚呼出聲,一只手從她的腰上橫過來,將快要掉下去的她往里撈了一把,兩人身體間的距離被徹底擠了出去。
蘇羨不敢動作,半邊臉正緊貼在他裸露的胸口處,聽著里面的心臟過分激烈地伸張收縮,聲音一層層穿過骨骼皮肉,與她的心臟形成鼓點激烈的合奏。
“你身體好燙。”
“嗯。”
他低低回應(yīng),胸腔隨之一同輕震。
蘇羨沒再出聲,她已然分不清他的胸膛和自己的臉頰究竟哪一個更熱些。她有些暈眩的腦子里只清楚一件事,他要是再多說幾句話,恐怕自己的理智又要被這震顫震出去七分。
好在謝云華安靜不語。
但搭在她腰上的手始終沒再放開,甚至又悄悄收緊幾分。
水波的溫柔一點點漾進(jìn)船艙,在兩人之間輕淌。
蘇羨再次合上眼,雙手緩緩伸出,回抱。
男人的身軀因這個動作繃緊,讓她感覺像是抱著一塊石頭。
蘇羨已數(shù)不清船體隨著江水輕晃了多少次,男人的身體才慢慢放松下來。
一個吻落在了蘇羨的頭頂,比水波的安撫更輕。
卻與他依然激蕩的心跳聲形成對比。
“晚安,夫人。”
謝云華聲音里的啞還未散,胸膛傳來的熱度也依舊不減。他的手扣在她的腰上,一貫的溫柔中透露出一絲罕見的強(qiáng)勢,力道既不會壓得她感覺不適,但也讓她無法輕易遠(yuǎn)離。
蘇羨假裝忽略掉這一切,往他懷里鉆了鉆。
“晚安。”
她的聲音被他的胸口悶得發(fā)軟。
第二日,艷陽高照。
蘇羨和謝云華坐在書案前,兩人眼下泛著有些相似的淡淡青黑,討論該如何發(fā)動政變。
勤王一計簡單粗暴,不過名義從來都不是關(guān)鍵,能勉強(qiáng)自圓其說便已夠用。
問題是,謝云朗的態(tài)度擺明了要斬盡殺絕,此時已經(jīng)圖窮匕見。
“我封地那邊,一直被皇兄安排的人盯得很緊。此刻沒能將我的尸體帶回,他定然會繼續(xù)提防,封地和在興安的王府只怕都不便回去。”
只是出現(xiàn)都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更不必說試圖調(diào)兵。只怕勤王的大旗還未扛起,私調(diào)軍隊的行為就會換來一道試圖謀逆的圣旨,再有任何舉措都會落入下乘。
“想辦法秘密潛回你的封地呢?”
謝云華搖了搖頭:“此前我一直留在興安,回封地的次數(shù)本就不多,封地上官員任命也多半是由朝廷指派,人多眼雜。”
“可如果直接秘密進(jìn)入興安,即便成功,你單槍匹馬……”
蘇羨說著,沒忍住掩嘴打了個哈欠,眼角因困意冒出星點淚花。她盯著案上的輿圖,想要盯出一條新的對策,謝云華似乎還在和她講著什么,可腦中思緒轉(zhuǎn)著轉(zhuǎn)著就偏航飛到了昨晚。
雖然彼此道了晚安,但這晚實在難安。
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身上淡淡的熏香……這些因兩人之間的緊密擁抱,被放大百倍,每當(dāng)她思緒陷入迷蒙昏昏欲睡,就會踏空般一個激靈,從即將進(jìn)入的夢境邊緣重又清醒。
沒了能讓兩人在一張床上各自偏安一隅的楚河漢界,她才發(fā)現(xiàn)另一個人躺在枕邊竟是如此不容忽視的存在。
甚至當(dāng)她醒來,無需仰頭睜眼去看,僅憑落在她耳邊的呼吸就能分辨他也同樣沒能入眠。
這發(fā)現(xiàn)讓她感到神奇,他們此刻竟這般親密。
親密到只用完全出自本能的呼吸,就足以向?qū)Ψ絺鬟_(dá)出關(guān)于自己的信息。
“睡不著嗎?”
她聽到他溫柔的詢問,心中有許多細(xì)小的喜悅嗶嗶啵啵爆開。
原來他也同樣能接受到,同樣能讀懂。
蘇羨睜開眼,正對上了他的眼睛。
那雙眼眸在黑暗中看上去比平日更加幽深,透著一點誘人深入的亮。
光線并不足以支撐她看清他的五官,可她毫不費力就能在腦海中勾勒出他挺括的鼻梁,以及此刻一定蘊(yùn)著淡笑的嘴唇。
他們已如此親密。
“謝云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我想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