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守口如瓶
趙清潯淡然一笑,目光深邃:“假若你的妻子慘遭不幸,而你又知曉仇人的身份,若在此時你選擇隱忍,毫無作為,那可真是太不堪了?!?p> 隱刃的臉色瞬間凝固,夜色中,濃密的胡須遮掩了他復雜的表情。
他緩緩低下頭,陷入了沉思。夜風吹拂著他的發絲,在黯淡的月光下,顯得更加落寞。
趙清潯并未注意到他的神色變化,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只慶幸自己來得晚些,若是再來得早些,怕是要阻止他了……”
“我的妻子死了……”
趙清潯聞言,驚訝地回頭凝視著他。
“我知道仇人是誰……”
隱刃猛地灌了一口酒,辛辣的酒液順著喉嚨流下,卻無法澆滅心中的痛苦。
“但我不能殺他……”
趙清潯聽后,陷入了沉默,不知該如何回應。
“你應當是很看得起柴毅吧?那么,在你看來,我是否顯得過于軟弱無能?”
趙清潯微微垂眸,輕聲道:“我并非全然了解事情全貌,故而不知該如何言說?!?p> 長久的沉默之后,隱刃忽然間發出了笑聲,輕嘆道:“罷了,十五年光陰匆匆,小半生,讓它隨風揚了吧……且說一說這柴毅,妻子故去,誰又能預知他將來會不會再娶呢?男人,終歸是多變的……”
“未必?!壁w清潯語調清冷。
“哦?你有何高見?”隱刃微微揚起眉梢。
“我阿父一生只與我阿母相伴,且我族歷代,皆無續弦納妾之習?!?p> “名門?”
趙清潯微微頷首。
“外界皆傳你出身低微,那你究竟來自哪一高門大戶?趙乘風……趙姓乃大姓,有名望者眾多,如江南趙氏、上河趙氏,京城之中亦不乏趙姓世家大族……”
趙清潯只是淡然一笑,并未言語。
“你該不會是與家中存有齟齬,故而故意出走,隱去真實姓名為官,以此向家人示威吧?我曾派人查探過趙乘風,卻一無所獲?!?p> 關于趙乘風與趙清潯的一切,都已被皇上刻意抹去,如今又有誰能探尋到她的真實身份呢?
那個江南趙氏的趙清潯,早在三年前便已被處以斬首之刑。
“沒有,只是有些難言之隱。”趙清潯輕聲說道,那聲音中帶著一抹淡淡的苦澀。
隱刃聽后,陷入了沉思之中,未發一言。他只是再次舉起酒壇,默默飲下幾口醇厚的酒液。
“隱刃?!?p> “何事?”
“關于尊夫人的事情,世間萬物,各有其觀,我的看法或許并不周全,若有冒犯之處,還望海涵?!?p> 隱刃聽到這話,一開始微微有些吃驚,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明白了趙清潯這是在向他道歉呢。方才她的言辭雖犀利,可并不是沖著他來的。
“哼,老子早就不記得你說了什么。一兩句話而已,還不至于能把我怎么樣?!?p> 隱刃嘴角上揚,轉頭望向趙清潯,眼神中帶著幾分玩味,“只是……我發現,有時候,你舉手投足間,全然沒有男子的氣概。”
趙清潯聞言,身形頓時僵住。
“趙乘風,我在江湖上漂泊多年,是男是女,一眼便能分辨……”
趙清潯慌忙起身,卻因屋頂瓦片錯落有致,步伐一頓,身形微微搖晃,“你、你在亂說些什么?”
“你的偽裝,實在太過拙劣。耳環痕,行走步態,以及那細膩心思,皆能……”隱刃的話語不緊不慢,卻如重錘一般敲在趙清潯的心間。
正當趙清潯心緒紛亂如麻之際,忽聞賀元熹的聲音穿透沉沉夜色,悠悠傳來。
“我來了!”
伴隨著這聲呼喚,賀元熹身形一躍,輕巧地落在屋頂之上,手中還提著一壇佳釀。
“夜深人靜之時,你們竟在此屋頂獨酌,也不叫上本世子一同分享?”
趙清潯迅速調整情緒,目光轉向賀元熹,詢問道:“你何時至此?又聽到了多少?”
“我不過是起夜之時,偶然瞥見你們二人在這屋頂上把酒言歡,便也去拿了一壇酒來,欲與你們共飲?!?p> “當真什么也沒聽到嗎?”趙清潯追問道。
“嗯?你們方才談論了何事?”
“無甚要緊之事?!?p> 趙清潯心中那塊大石稍稍落地,與此同時,隱刃在一旁不由自主地發出輕微的笑聲。
賀元熹不由分說地強行擠在二人中間坐下,而后招呼道:“趙乘風,你也快坐下吧……”
趙清潯心懷忐忑,在賀元熹身旁緩緩坐下,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而隱刃則越過賀元熹,徑直望著趙清潯,“如今此事已說破,想必你也安心了不少。而你隱大俠,絕非那長舌之人,定會守口如瓶?!?p> 賀元熹滿臉好奇:“什么事???我能知道嗎?”
趙清潯悶悶地開口,聲音低沉而壓抑:“上一個知道的人,已身首異處?!?p> 賀元熹渾身一激靈,連忙擺手道:“那不要告訴我,我不想知道。”
隱刃卻覺得甚是有趣,笑著攬過賀元熹的肩膀,“我們的秘密就是……如何去做一個真正的男人……”
說著,他對著趙清潯挑了挑眉,眼神中滿是戲謔。
賀元熹頓時來了興致,“怎么做?”
“你想知道啊?這還不簡單,回京城之后我便帶你去領略一二……”
“好啊好啊……”
賀元熹驀地換上一副真摯無比的神情,轉而面向隱刃問道:“隱大俠,你似乎心中藏著什么煩心事吧?”
隱刃輕輕放下手中的酒壇,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沒想到我這點心思都被你這紈绔世子給看穿了?”
“我并非……”賀元熹欲要辯解。
“行了行了,你不是你不是……”隱刃打斷了他的話。
“趙乘風斷不是那種會在入夜時分登上屋頂飲酒之人,定是你。你心情不佳,況且在鬼都之時我便瞧見你偷偷抹眼淚了……”賀元熹篤定地說道。
趙清潯拿起賀元熹帶來的美酒,揚起頭暢快地飲下,一股辛辣之感瞬間在口腔中彌漫開來。
她不禁發出一聲慨嘆:“你倒是心思細膩至微。”
“一般般罷了?!?p> “小子,別打聽老子,多去江湖上問問,老子可是殺手榜榜首,殺人不眨眼……”
“真是了得,真是了得?!辟R元熹連忙應和著捧場。
隱刃舉起酒壇,對著那皎潔如銀盤的明月,“敬過往云煙,皆成虛妄?!?p> 趙清潯則將手中的酒壇與隱刃的輕輕一碰,道:“致未來之路,未可知也?!?p> 二人相視一笑,仰頭飲酒,那灑脫之態,仿佛世間萬物皆不入其眼。
賀元熹見狀,心中微急:“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帶來的佳釀,趙乘風……”
“行,給你……”
賀元熹重新拿起酒壇,豪氣干云地說:“敬此刻,活在當下,及時行樂!”
言罷,他仰頭暢飲,一口美酒入喉,那滋味在舌尖散開,仿佛人生的酸甜苦辣皆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