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太行寫生10—謝謝你小鳥(下)
喂,喂,楊柳青,你在干什么?
只見,她狠狠的掐住滕序的兩只手,好像和他有血海深仇似的。
班長任憑她掐自己的唐僧肉,閉口不言,月光下一副無比沉醉的小模樣。
不疼嗎?怎么一點不反抗?單飛,這叫牽手成功嗎?我望向單飛,滿眼的疑惑。
李丹丹如果看到這一幕,會不會頹敗的感慨:我、單飛、她,我們仨加在一起都不如一只鳥兒厲害。
班長,我覺得你回去一定要給這只神鳥兒,量身定制一張速寫畫,感謝神鳥兒助攻,并且紀念一下今天晚上這個恐怖而又美妙的夜晚。
我只顧琢磨二人,忘記自己的手正像楊柳青一樣掐單飛的手,姿態和楊柳青一樣變態。
曼妙的月光越來越亮,不遠處,傳來鳥兒的叫聲。
楊柳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松開滕序的兩只手。她尷尬的搓搓手,難掩一臉嬌羞的神態。
滕序還沒有從牽手中回過神,他直直看著楊柳青,一臉的幸福和羞澀。
我急忙撒開單飛的手,生怕楊柳青瞥見,且急忙跳到滕序面前,先發制人:“班長,楊柳青她吃你豆腐。”
班長沒有被鳥兒嚇到,卻被我嚇得身子一顫,嘴剛張開說話,就定住了。
楊柳青站在一旁,虎視眈眈,如果班長膽敢承認自己被楊柳青占了便宜,她一定會在這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殺人滅口。
突然,我們三個聽到單飛在嘟囔,抱怨:“真是色狼,下手這么狠,可憐我這只漂亮的手,都生生的掐變形了。”
媽的,一點默契都沒有,我在心里哀嚎。
楊柳青和滕序同時回頭看,這個二貨,無比愛憐地揉自己的手指。
楊柳青唯恐天下不亂,她向滕序示意,然后二人齊聲喊:“單姍,你下手夠狠。”
后悔、羞澀一下子撲來,我遮遮掩掩地大叫:“我和他有仇,血海深仇。”說完,大步往山頂沖。
耳邊傳來三人的笑聲,我能想象到他們臉上笑的一臉狡詐,好像夜晚出沒在山林里的三只狐貍。
山頂的黃昏溫柔、美麗、寧靜。
女孩一個人坐在草地上,身影單薄,眼神空茫,獨自包攬,體會眼前的一切,畫面有點蒼茫、凄涼。
半小時前,夕陽下還是一片喧囂,微醺的云,暈染在少年、少女青春的笑顏上,好看的她有些癢癢。
她抬起頭,望向天空,只有幾片薄云在游走,顏色變得越來越淡。
喧囂漸漸地遠去,她從巖石后轉了出來。
果然,她是刻意避開同學的視線,好像在那一刻她聽到一個聲音,倦了就留下來歇歇,于是她跟隨心中的聲音,真的留了下來。
她感到極度的疲憊,但和爬山的身體疲勞無關,是心里擺脫不掉的疲憊。
十月上旬的山頂溫度極低,足以讓人凍的瑟瑟發抖。
幸好,那夜沒風,好像風兒也格外憐憫這個女孩,不讓她在禁受命運的摧殘。
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忽然飛來一只夜鳥“啾啾啾……”的啼叫,也許,這只鳥兒是冥冥之中上天派來的一只神鳥,來拯救這個孤獨的生命。
鳥兒故意驅散這個女孩的睡意,在這么高的山頂,夜晚的溫度低,睡著了很危險,鳥兒時不時叫上幾聲,似乎在提醒她“別睡,別睡。”
寂靜的山頂,鳥兒的叫聲一點點也不顯得突兀和恐怖,她很享受這里的一切。這是在校園里很難聽到的一種聲音。慢慢地,她睜開眼睛,靜靜地聆聽鳥兒的歌唱。
她昏昏沉沉,恍如來到另一個世界,意識模糊,徘徊在清醒和昏睡之間。
她有些冷,解下系在腰間的大衣,那是媽媽半個月前給她郵寄到學校的大衣。這件衣服是她第一次穿,衣服上依稀還殘留著媽媽的愛,那是一種讓她依依不舍的溫暖。
她突然有些想媽媽,如果她就這樣消失了,媽媽會難過。可她選擇留在這個世界上,她自己很痛苦。
她掙扎、猶豫,又矛盾。
一群天使,一群魔鬼,正在扯她左右兩只手。
天使的手帶領她從新回到被病痛折磨的人間。她煎熬,每天被噩夢纏繞,夜不能寐,她想解脫,她不愿跟隨天使,身體所有的器官,每一個細胞,都在抗拒天使的糾纏。
她真的累了,倦了。
惡魔無數只手爭先恐口地拖拽她另一只手“來吧,來吧,我帶你去一個沒有病痛的地方,到了那里,你會得到徹底的解脫。”
她猶豫不決,跟了惡魔自己就要離開生養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告別,他們一定會很傷心。
她掙扎。留下來,又不想面對這個對自己不善良的世界。
她想解脫,她要解脫。
盡管她知道爸爸時來運轉,還清了幾年前欠下的所有債務,并且在朋友的幫助下,又從新開了自己的工廠。他們家在這短短的一年中,逆襲成了我們班少數幾個有錢人。
然而,她的病情卻越來越重,父母自從開了工廠,比以前還忙,春節也沒有時間再回來,只是給她與弟弟的生活費越來越多。
可這些依然改變不了她內心里的煎熬,她漸漸站起身,放下了媽媽給自己買的那件大衣,向惡魔的那一側靠攏。
是的,惡魔的一側距離懸崖最近。
她鼓足了勇氣,靠了過去。此刻的惡魔恍如彌勒佛附體,一臉脫凡超俗的微笑。她不愿在被可惡的文化課糾纏,不在想水粉畫、素描頭像寫生、速寫、工藝作業,還有那個令自己挫敗的小院子……
無數只毛絨絨的手在招搖“快點來吧,你只需要勇敢的踏出一小步,什么都解脫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地下的那件大衣,似乎能感覺到棉質纖維殘留著媽媽的一點點溫暖——那是她生存的希望。
娜娜,當你注視著惡魔的時候,惡魔同時也在注視著你,他的魔爪指向無盡的深淵。
我的同學,你的前方兩米就是深淵,你知道嗎,當你注視著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注視著你。
她所有的精神和細胞被惡魔所控制,失重的天枰如萬馬奔騰,一發不可收拾……
沒有人知道,是不是剛剛被我們四個驚飛的鳥兒,還是上天派來的一只有靈氣的神鳥兒,拯救了這個女孩。
就在她要靠近懸崖時,突然,鳥兒鳴著足以劃破夜空的慘叫,從崖壁下沖了出來,嚇的她連連后退,驚慌失措。
聽到夜鳥兒的長鳴,我們四個已經沖到崖頂。
終于,又見到了這個女孩。
不知道為什么,我們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單飛和滕序去幫王娜撿衣服。
我和楊柳青緊緊的抱著她,她整個身子都在顫動。她的眼神依然空茫,可明顯的有一分求生的欲望。
娜娜,并不是人生處于低谷,就再也看不到陽光,上天對一個人關上一扇門的時候,一定會開一扇窗。
老天不會對一個花季女孩下各種各樣的死手。哪怕你在無盡的深淵里,也一定有一束光,為你照亮一條通向光明的路,哪怕那條路兩旁布滿荊棘也同樣是道路。
每一個生命都很寶貴和重要,當你來到這個世界,一定有來的意義,即使你不優秀,即使你有疾病。
也許班主任暫時不理解你,不是她真的對你不好,而是她體會不到你的感受。總有一天老班會知道你是一個好孩子。
你總說自己很糟糕,不優秀,有時候優秀的標準不是我們高中時期膚淺的認為學習好,聽老師話就是優秀,我覺得優秀對每個人的標準都不一樣。
你有時候會告訴我很羨慕單飛,可你不知道的是,他背后的經歷是你不了解的,他看上去陽光,學習好,他回家后的困惑和無奈是我們不知道。
娜娜,不要懷疑你的能力,為了愛你的人,努力活下去。
單飛拿著手電筒,滕序拿著娜娜的風衣急匆匆趕來。
我接過風衣,披在娜娜身上。
許多年后,我們回憶起那一刻,都在心底里默默地感謝那只沖出懸崖的鳥兒,謝謝你,小鳥兒,是你拯救了一個十七歲花季女孩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