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也是從宮里撥出來的，速來聽聞燕王桀驁但是孝順的名聲，還以為這一趟不是什么苦差事，哪里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登時嚇得小臉慘白，連滾帶爬跑了。

　　廿七看著匆匆而去的小丫鬟，暗嘆這兩人還是資歷淺，沒讓她多聽幾耳朵宮廷密辛。

　　軒轅燕遲盯著里面隱隱綽綽的人影，聲音冰冷：“是你自己滾出來，還是本王讓人請你出來。”

　　里面穿著清涼的趙姑娘也白了臉，她爹只是一介小小的六品官，北越城這遍地三四品大員，在皇后和貴妃面前實在是不夠看的，但也因為如此，她才能拼了落得一個沒羞沒臊的名聲出去，自告奮勇進了燕王府做侍妾。

　　家世低，模樣清秀，為人乖覺，皇后點了她第一個伺候燕王，她本以為就算燕王再抵觸娶妻，一個妾還是能看在兩位娘娘的份上納了的，沒想到……

　　趙姑娘裹了裹自己有些清涼的衣服，期期艾艾走了出來，“妾身參見王爺——”

　　夜色中，面前的女人褻衣外只著了一層輕紗，身姿如弱柳扶風，小臉略施粉黛，只是眼中幾乎泄出來的羞恥和屈辱，叫她這副本該活色生香的樣子，添了幾分貞烈。

　　廿七蹲在旁邊打量了兩眼，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她在心里和桃花樓里見過的那些姑娘暗暗對比。

　　臉蛋不夠漂亮，身材不夠好，表情也有些太生硬了，聲音也是，和段長史對燕王說“屬下參見王爺”的語氣差不多，沒什么情致。

　　不過官宦小姐和花樓娘子當然不能同日而語，廿七又看向燕王。

　　他倒是君子得很，眼神半點沒落到對面女人身上，開口依舊無情：“下去，沒有本王的命令，誰也不可靠近正院半步。”

　　“可是王爺，妾身是皇后娘娘指來伺候您的……”

　　“本王不喜說第二遍。”

　　趙姑娘委屈著行禮走了，走時還掀起一陣香風，廿七沒忍住打了個噴嚏，軒轅燕遲看她一眼，一把將她撈起來，臨走前吩咐隔著老遠戰戰兢兢的王府下人，將正院寢屋里的所有東西都換一遍。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燕王書房，軒轅燕遲這會兒也睡不著了，翻出一堆東西寫寫畫畫，廿七在他的視線死角一直搗鼓著那根繩子，也沒空搭理他。

　　過了半刻鐘，累得只喘氣的廿七又被他撈了起來。

　　“嗯，看來本王的畫技還沒退步。”

　　廿七看向他手里，一張一尺有余的畫紙上，一只漆黑如墨，卻又看得出油光水滑的小玄貓，頭往后歪，想咬自己后背的繩子，兩只前爪還扒拉著自己的后腿，貓尾巴圈成一團，兩點金黃的瞳孔像是寶石般璀璨，活靈活現的。

　　這是她？

　　軒轅燕遲畫她干什么？

　　桌上還有一副對聯，左右兩聯都是一串“喵喵喵喵喵喵喵”，正中四個大字：“喵喵喵喵”。

　　廿七欣賞不了。

　　燕王自顧喊了人來掛在書房的東偏房里，也就是給小玄云準備的臥房中。

　　一個小丫鬟探頭進來，語氣活潑道：“王爺，奴婢抱玄云主子下去洗漱吧，在外面野了兩日，身上定是臟了。”

　　燕王看一眼廿七身上烏黑的貓毛，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臟了，輕輕嗯了一聲。

　　廿七眼睛一亮，洗澡？那這繩子就可以解開了。

　　她本來只是想檢查下自己的暗器到底有沒有傷到燕王，后來又想看他為什么沒有追究那暗器的事情，可沒想讓自己一整夜都待在這兒，她還想去找玄澤拿回自己的獸齒項鏈呢——哪怕白術說那是樓滿竹換下來的牙齒。

　　為了表示感謝，她大方地沖這個叫綠珠的姑娘喵喵了兩聲。

　　綠珠小心抱著她，聽見她喵喵叫，開心地摸了兩把她的后背：“好玄云主子，你也太招人喜歡了，從今往后我就是專門照看你的丫鬟了，我叫綠珠，等會兒我要給你洗澡，可能會沾水……如果你答應的話，就再喵喵兩聲？”

　　廿七看著面前的大水盆，心里忽然冒出一股抵觸的情緒。

　　奇怪，身為人身時，別說是水盆，就是深不可測的湖水河水她都照游不誤，為何現在變成妖身，反倒變成了旱鴨子。

　　她掃了一眼身上依舊捆得緊緊的繩子，不喵喵。

　　“玄云主子，這可不行，我給你洗得干干凈凈的，等會兒給你吃小魚干好不好？”

　　綠珠變戲法似的從懷里掏出了一個手帕裝著的魚干，聞起來干香干香的，廿七很沒骨氣地分泌口水了，但是對水盆的抵抗大過了魚干的誘惑，廿七往后退了兩步，后腳扒拉了一下身上的繩子，希望這個小姑娘能明白，要為她解開繩子。

　　綠珠很聰明，但是也很忠心：“你想解開繩子？不可以，王爺吩咐了，怕你再跑了，一定要用繩子拴住，哪怕是洗澡的時候也是。”

　　廿七放棄掙扎了。

　　她在綠珠的威逼利誘下洗完澡，又在軒轅燕遲的懷里度過了煎熬的一夜，天將將亮時，終于找到機會，想從已經起身的軒轅燕遲身邊跑走，再不跑，就要上演大變活人了。

　　軒轅燕遲卻抓住了繩子：“你又想跑到哪里去？”

　　被人服侍著漱口凈面的男人手指微動，廿七就被拉著往后滑了兩步。

　　距離門口的位置越來越遠，廿七心一狠，轉頭就跳起來，在軒轅燕遲的手指上，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撓了一下。

　　傷口很快見血，雖然只是一條小血絲，也驚得伺候的下人一大跳。

　　“王爺——”

　　“快傳府醫！”

　　“去拿牌子請太醫！”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看那條血線，而廿七身上的繩子仍然被燕王拽得實實的。

　　軒轅燕遲看著這一群人慌亂的樣子，只覺得一夜好眠的心滿意足都被這一清早的吵鬧給攪沒了。

　　“都給本王閉嘴！”

　　他十八歲封王開府，從前不曾管王府里的這些下人，只是早先立了幾個自己習性相關的規矩，其他的一概由段長史或者管嬤嬤等人拿主意，細碎小事也從來不會過問，沒想到這樣的放任，倒滋生出一堆麻煩來。

　　他為著府里下人頭疼，沒發現那只一直被攥著的小玄貓，看著照在自己身上的第一抹天光，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