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有鵬，翼若垂天之云。六月颶風起，徙于南冥。途遇巨鯤化形為龍，角抵星辰，鱗動雷霆。鵬愕然失聲，盤旋三匝而問：“吾嘗以垂天之翼傲視群生，今見君游弋星漢，吞吐陰陽，敢問逍遙何以至此？”

　　龍振鬣長吟，聲裂層云：“子知北海之廣，未見星淵之深；子識扶搖之力，未觸混沌之根。萬物皆自無始中來，向無終中去，此身不過永恒輪回中一瞬之相。汝以九萬里為極，吾以破滅三千世界為戲——天地無壽，唯力恒新！”

　　鵬默然良久，復問：“聞古之至人，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今君所言，豈非悖道？”

　　龍目射金光，云海沸騰：“道在螻蟻？道在稊稗？謬哉！吾見山岳崩為塵沙，滄海焚作劫灰，方知所謂'齊物'不過怯者自縛。汝觀吾角——刺破天穹處，正是新宙誕生時；汝視吾爪——撕裂虛空時，便有眾星噴涌出。此等創生偉力，豈囿于莊周夢中蝶翼？”

　　鵬羽翼震顫，颶風驟歇：“然則貴賤何判？善惡何分？”

　　龍尾掃落彗雨，大笑震徹八荒：“昔者河伯見海若，悟大小相對；今汝遇吾，當識力之真諦！深淵底有腐土滋養巨木，火山口生赤蓮灼燒蒼穹，汝謂此惡耶？善耶？力之洪流奔涌處，萬類皆為踏階——螻蟻化鵬，鵬化龍，龍化無象之氣，此方為超脫之真義！”

　　鵬乃焚其羽，碎其喙，投身龍口。剎那星河倒轉，見自身化作千億流星，每顆皆孕生新世。忽聞虛空深處有狂歌回蕩：“吾棄鯤鵬相，得大自在；碎虛空名，成永恒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