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徊靈與之對(duì)座，天家公主不怒自威。

　　“長(zhǎng)公主，您當(dāng)真不肯回玉京嗎？”慕徊靈怯生生相問。

　　容嬛微微勾唇，不見笑意，“等江山倒置，玉璽易主，興許本宮就愿意回皇城了。”

　　“！”做過攝政長(zhǎng)公主，還直言大逆不道之詞，謝沉云的母親，是何等可怕的一個(gè)女人。

　　也是，胸中韜略不輸權(quán)(quán)臣士子，桐華長(zhǎng)公主怎么可能會(huì)囿于深宅之斗呢？

　　“夏忍冬，是你拉下臺(tái)的？”

　　慕徊靈微愕，隨后答：“天理昭昭，不是不報(bào)是時(shí)候未到。她惡行累累還企圖構(gòu)(gòu)陷晚輩、辱沒長(zhǎng)公子，晚輩不過是還明真相，全是她自作自受罷了。”

　　慕徊靈直抒胸臆：“長(zhǎng)公主，晚輩不過宇宙飄萍，只知：完美犯罪的可能小之又小，不能查明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技術(shù)(shù)所限，二是權(quán)(quán)勢(shì)覆頂。上位者不沾風(fēng)雪，下位者汲汲營(yíng)營(yíng)，律法完善也不足以懲盡惡人，這或許也是時(shí)局、階級(jí)造就的悲哀。”

　　“放肆。”容嬛?jǐn)S出兩字。

　　“你如何有膽，挑釁皇權(quán)(quán)？”

　　慕徊靈立時(shí)起身到一邊跪拜她，磕頭謝罪：“長(zhǎng)公主，晚輩無意冒犯。”

　　“能說出這樣的話，你卻還怕我？”容嬛話音一轉(zhuǎn)(zhuǎn)，低下手抬起她交疊在一處的兩掌，將她托起。

　　冰雪消融，如今的長(zhǎng)公主正笑吟吟地看著她。

　　慕徊靈狐疑，“長(zhǎng)公主，您未生氣？”

　　“同為女子，我何必為難你？你有如此想法，著實(shí)讓我意外。”容嬛垂眸：“十月初六，你與無疾大婚，我不會(huì)回謝家去，不能見你鳳冠霞帔、受你敬拜，自此刻起，你便與沉云一樣，喚我母親吧。”

　　女子之間的欣賞，無關(guān)(guān)年齡。

　　慕徊靈喚她：“母親，方才徊靈心直口快，恐有失言之處，謝母親體諒。”

　　母親，這兩個(gè)字已經(jīng)(jīng)多少年沒從她口中再喚出來了。

　　“你是云陵慕氏女？”

　　“是。”

　　“是哪一個(gè)姑娘？”

　　慕徊靈坦誠(chéng)相待：“是年幼時(shí)被逐出府門的四姑娘。”

　　容嬛眼中劃過唏噓之色，然后淡笑：“太祖帝亦是市井出身。”

　　“長(zhǎng)公主的話，是什么意思？”慕徊靈小心翼翼看向她。

　　容嬛嘆氣：“無事，你不必放于心上。”

　　“嗯。”

　　長(zhǎng)公主慈愛的那一眼，忽然轉(zhuǎn)(zhuǎn)了話題：“你生辰八字是何時(shí)？”

　　慕徊靈回話后，只見容嬛竟為她算起命來，還真是稀奇，或許是要算一算她與謝無疾的姻緣是否匹配。

　　她靜靜等著，直到容嬛出聲：“八字天干先透正宮，后透七殺……”

　　她聽不懂，“母親，這是何意？”

　　“你此生，怕是要面臨再嫁。”容嬛長(zhǎng)眉輕蹙。

　　有些話，她沒與慕四姑娘明說，但容嬛心頭也是不安的。

　　“命理天定，而人活一世本就是與天相爭(zhēng)，不必掛懷。”容嬛淡淡道。

　　長(zhǎng)公主比她想象中還要開明通透，慕徊靈點(diǎn)頭回應(yīng)。

　　容嬛說：“今夜便在清音觀歇著吧，我與沉云還有一些話要說。”

　　“好，謝母親教誨。”

　　許是山中清幽寧?kù)o，慕徊靈睡得深而踏實(shí)。

　　而與容嬛交心的謝沉云卻徹夜未眠。

　　次日

　　與容嬛一別，慕徊靈心下百轉(zhuǎn)(zhuǎn)千回。

　　馬車上的謝沉云一直閉目養(yǎng)(yǎng)神著，冷冰冰的，生人勿近。

　　長(zhǎng)公主這是與他說了什么，自晨起時(shí)，他就一語不發(fā)(fā)，好生無趣。

　　回到謝府，藍(lán)桉笑著接她：“小姐，準(zhǔn)備了好幾道菜，就等著你回來呢！”

　　“對(duì)了小姐，添置的嫁妝也送到了，等著你查驗(yàn)。”

　　慕徊靈說說笑笑地與藍(lán)桉走回行止院，謝沉云在馬車上挑開簾子觀望許久，等徹底見不到那人才緩緩走下。

　　銜音院

　　謝無疾道：“母親還是沒松口嗎？”

　　謝沉云臉色凝肅：“嗯，當(dāng)年她與謝家一刀兩斷，連陛下都無可奈何，三言兩語怎勸得動(dòng)。”

　　“那四姑娘呢？”謝無疾問詢，“母親有為難四姑娘嗎？”

　　自古婆媳之間，難相處者多數(shù)(shù)。

　　“母親很喜歡她。”謝沉云的話讓謝無疾安心了些許。

　　“母親喜愛她，那阿兄呢？”

　　謝無疾被穿堂風(fēng)吹得咳嗽不止，緩了好一陣才回他：“我曾有幾任妻，如今只盼她長(zhǎng)命百歲。”

　　……

　　比喜事先來臨的，永遠(yuǎn)是噩耗。

　　轉(zhuǎn)(zhuǎn)眼十月初六。

　　慕徊靈被逼著早起，這回有好幾位丫鬟為她梳妝，挽高髻、點(diǎn)珍珠、描朱唇……大喜之日，鮮妍尤盛，丫鬟們圍著她看，口中不停稱贊。

　　“少夫人真美！”

　　“再冷漠的人見到少夫人都會(huì)笑出來的。”

　　“少夫人，奴婢再看一眼。”

　　“長(zhǎng)公子好福氣！”

　　“……”

　　喋喋不休的，都已經(jīng)(jīng)是十月了，這些丫鬟和夏日里的蟬一樣嘰嘰喳喳。

　　藍(lán)桉為慕徊靈遮上紅蓋頭，攙扶著她邁出行止院的門。

　　這一回喜娘可半點(diǎn)不敢馬虎，再三確認(rèn)沒有被偷梁換柱才安心送她上花轎。

　　眼前都是紅彤彤的一片，鮮亮到迷人眼，在轎子里慕徊靈揭開蓋頭，花轎落地，她又重新將紅布掀下去。

　　成親是人生大事，她頭一回成親，最深的感觸就是頭疼、脖子疼，鳳冠雖華貴，可也壓得她受不住。

　　被人牽引至廳堂后，有人為她遞上紅綢，慕徊靈接在掌心，好奇今日的謝無疾是何模樣。

　　“一拜天地——”

　　吉時(shí)到，司儀高喊，慕徊靈頓了一瞬，旁邊的藍(lán)桉急得不行，低聲提醒了幾遍，她才彎下腰去，對(duì)著堂外躬身。

　　這一彎腰，更覺得，頭要斷了。

　　“二拜高堂——”

　　二人轉(zhuǎn)(zhuǎn)過身去，對(duì)著家主與夫人拜。

　　“夫妻對(duì)拜——”最后一聲，司儀的聲音明顯更高了，幾乎刺耳。

　　就在低頭的那一刻，撞入她眼簾的是半片紅蓋頭，以及水墨暈染的衣擺。

　　今日大婚，不應(yīng)身著喜服嗎？

　　起身后，慕徊靈再也按捺不住，半掀起紅蓋頭，等看清眼前人，震愕得倒退一步。

　　“怎么是你！”

　　新婚之日，謝沉云竟替謝無疾娶妻三拜？！

　　藍(lán)桉上前壓住她的手，忙不迭給她翻回紅蓋頭，“小姐！小姐這蓋頭不能掀啊！”

　　謝沉云并未解釋，放下手中紅綢，“禮既已成，請(qǐng)嫂嫂移步至銜音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