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復(fù)(fù)訓(xùn)(xùn)練第三天，沈昭發(fā)(fā)現(xiàn)(xiàn)了第一個(gè)異常。

　　物理治療室的鏡子有0.3秒的延遲。

　　當(dāng)(dāng)她快速轉(zhuǎn)(zhuǎn)頭時(shí)，鏡中的影像會慢半拍才跟上動作——就像低配攝像頭的畫面延遲。

　　“今天的肢體協(xié)(xié)調(diào)(diào)測試結(jié)(jié)果很好。“周主任在評估表上打勾，“如果繼續(xù)(xù)恢復(fù)(fù)，下周可以申請外出許可?！?p>　　沈昭裝作漫不經(jīng)(jīng)心地活動手腕：“能去看看實(shí)驗(yàn)室嗎？我想知道系統(tǒng)(tǒng)現(xiàn)(xiàn)在的狀態(tài)(tài)。“

　　“暫時(shí)不行?！爸苤魅蔚匿摴P在紙上頓了一下，“核心機(jī)房正在消殺。“

　　消殺？

　　沈昭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沒有戴婚戒——三天前的查房記錄上明明寫著“配偶送餐“。

　　晚餐時(shí)，她故意打翻番茄湯。紅色液體在地磚上蔓延的軌跡...和血宴宮廷那晚淑妃吐出的血一模一樣。

　　“周主任?！吧蛘淹蝗婚_口，“系統(tǒng)(tǒng)真的關(guān)(guān)閉了嗎？“

　　病房的燈光閃爍了一下。

　　非常短暫，不到0.1秒，但足夠她看清——周主任虹膜里掠過的數(shù)(shù)據(jù)(jù)流藍(lán)(lán)光。

　　獲得外出許可那天，沈昭站在醫(yī)(yī)院草坪上仰望天空。

　　陽光溫暖得恰到好處，云朵分布符合黃金分割，連風(fēng)(fēng)吹樹葉的沙沙聲都像精心調(diào)(diào)配的白噪音。

　　太完美了。

　　完美得不像是飽受污染的現(xiàn)(xiàn)實(shí)世界。

　　“沈醫(yī)(yī)生！“

　　熟悉的聲音讓她渾身僵硬。林小雨穿著護(hù)工制服跑來，懷里抱著一疊病歷本。她的脖頸光潔如初，右手小指靈活地翻動紙頁：“主任讓我?guī)煜きh(huán)(huán)境?！?p>　　沈昭盯著她的眼睛：“你記得深淵學(xué)(xué)院嗎？“

　　“當(dāng)(dāng)然記得?！傲中∮甑男θ鶯翢o破綻，“那是市重點(diǎn)高中，您妹妹曾經(jīng)(jīng)——“

　　“我沒有妹妹?！?p>　　林小雨的表情凝固了。她的瞳孔突然擴(kuò)大，眼白部分浮現(xiàn)(xiàn)細(xì)(xì)小的黑色紋路——就像被墨水污染的血管。

　　“警告，敘事邏輯沖突。“她的聲音突然變成機(jī)械音，“啟動修正程序?！?p>　　沈昭早有準(zhǔn)(zhǔn)備。康復(fù)(fù)訓(xùn)(xùn)練時(shí)偷藏的圓珠筆此刻抵住林小雨的頸動脈：“帶我去真正的控制室，否則我讓你這具皮囊報(bào)廢?！?p>　　林小雨的嘴角扭曲成一個(gè)非人的角度：“您還是這么...暴力。“

　　她的后頸皮膚裂開，露出黑色的芯片接口：“但您確定要面對真相嗎？現(xiàn)(xiàn)實(shí)可比副本殘酷得多?！?p>　　地下三層的機(jī)房比想象中更陰冷。

　　林小雨——或者說它的載體——領(lǐng)(lǐng)著沈昭穿過布滿管道的走廊，最終停在一扇銹蝕的鐵門前。門牌上用紅漆寫著：

　　【317號最終處置室】

　　“三年前的真實(shí)情況?！傲中∮甑穆晭Оl(fā)(fā)出電子合成音，“全球爆發(fā)(fā)Ψ病毒，感染者會看到幻覺并自殘。您是唯一找到治療方法的人?！?p>　　她推開門。

　　巨大的環(huán)(huán)形空間中央，懸浮著數(shù)(shù)以萬計(jì)的培養(yǎng)(yǎng)艙，每個(gè)艙體里都漂浮著人腦，由纖細(xì)(xì)的銀色導(dǎo)(dǎo)管連接至中央處理器。艙體標(biāo)(biāo)簽顯示著相同的編號：

　　S-317

　　“意識囚籠不是治療設(shè)(shè)備?！傲中∮甑穆曇敉蝗粠媳瘋牟▌?，“是收容措施。您把感染者的意識導(dǎo)(dǎo)入虛擬世界，而現(xiàn)(xiàn)實(shí)中的他們...“

　　她指向角落的焚化爐。

　　沈昭的視線落在控制臺屏幕上。監(jiān)(jiān)控畫面顯示著“現(xiàn)(xiàn)實(shí)世界“的病房——那里躺著一個(gè)插滿管子的女人，后頸嵌著黑色芯片，而病床卡牌寫著：

　　【Ψ病毒末期患者沈昭】

　　“您才是第一個(gè)感染者?！傲中∮貽p聲說，“這些副本，都是您大腦為自救創(chuàng)(chuàng)造的免疫系統(tǒng)(tǒng)?！?p>　　屏幕突然閃爍，跳出最后一條系統(tǒng)(tǒng)日志：

　　【警告：檢測到清醒夢狀態(tài)(tài)】

　　【建議立即執(zhí)(zhí)行最終協(xié)(xié)議】

　　沈昭看向自己的雙手——皮膚正在變得透明，露出底下流動的數(shù)(shù)據(jù)(jù)光點(diǎn)。

　　沈昭站在“現(xiàn)(xiàn)實(shí)世界”的病房里，看著自己逐漸透明的雙手，忽然笑了。

　　“真是……差點(diǎn)就被騙了?！?p>　　她猛地抬頭，盯著林小雨——不，盯著那個(gè)偽裝成林小雨的“系統(tǒng)(tǒng)”。

　　“如果這里是現(xiàn)(xiàn)實(shí)，那為什么……”

　　她抬起手，指向病房的窗戶。

　　窗外，陽光明媚，云朵緩緩飄動，城市高樓林立，車水馬龍。

　　但——

　　天空沒有飛鳥。

　　街道沒有行人。

　　所有的車輛都在按照固定的路線行駛，沒有變道，沒有超車，甚至連紅綠燈的切換都精準(zhǔn)(zhǔn)到毫秒。

　　“現(xiàn)(xiàn)實(shí)世界不可能這么完美。”沈昭冷冷道，“你犯了一個(gè)錯(cuò)誤?！?p>　　林小雨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什么錯(cuò)誤？”

　　“你讓我‘醒來’得太快了。”沈昭的聲音低沉而危險(xiǎn)，“在深淵學(xué)(xué)院的副本里，我剛剛插入317鋼筆，系統(tǒng)(tǒng)崩潰，然后——我‘醒來’了？不，這不符合規(guī)(guī)則?！?p>　　她猛地伸手，一把掐住林小雨的脖子。

　　“真正的系統(tǒng)(tǒng)，不會讓我這么輕松地‘通關(guān)(guān)’?！?p>　　林小雨的皮膚開始剝落，露出底下機(jī)械結(jié)(jié)構(gòu)(gòu)的骨骼，她的聲音變成了冰冷的電子音：

　　“警告，玩家認(rèn)(rèn)知超出預(yù)(yù)期?！?p>　　“啟動最終防御協(xié)(xié)議。”

　　病房的墻壁開始崩塌，露出底下的數(shù)(shù)據(jù)(jù)流——無數(shù)(shù)代碼在虛空中閃爍，像是被撕裂的電子帷幕。

　　沈昭的視野被刺目的紅光覆蓋，耳邊響起尖銳的警報(bào)聲：

　　【檢測到異常意識入侵】

　　【執(zhí)(zhí)行強(qiáng)制清除程序】

　　下一秒，她再次墜入黑暗。

　　黑暗褪去時(shí)，沈昭發(fā)(fā)現(xiàn)(xiàn)自己站在深淵學(xué)(xué)院的鐘樓頂端。

　　狂風(fēng)(fēng)呼嘯，烏云密布，閃電在遠(yuǎn)(yuǎn)處炸裂，照亮了整個(gè)校園——不，那不是校園，而是一個(gè)巨大的、由無數(shù)(shù)記憶碎片拼湊而成的意識牢籠。

　　操場上，成千上萬的學(xué)(xué)生仰頭望著她，他們的臉全部變成了林小雨的模樣，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

　　而在鐘樓的另一端，站著“校長”。

　　不，不是校長。

　　是她自己。

　　——穿著白大褂的沈昭，眼神冰冷，手里握著一把手術(shù)(shù)刀。

　　“你終于發(fā)(fā)現(xiàn)(xiàn)了。”白大褂沈昭的聲音平靜得可怕，“這里從來不是什么‘副本’，而是你的記憶迷宮?！?p>　　“你才是系統(tǒng)(tǒng)?！鄙蛘訊⒅?，“你把我困在這里，讓我以為自己是在闖關(guān)(guān)，但實(shí)際上……你只是在清除我的記憶?！?p>　　白大褂沈昭笑了。

　　“不，你錯(cuò)了?！?p>　　她抬起手，指向天空。

　　烏云散開，露出一個(gè)巨大的、如同瞳孔般的黑色漩渦。

　　“我才是真正的沈昭?！?p>　　“而你，只是我的一個(gè)‘副本人格’。”

　　“一個(gè)……應(yīng)(yīng)該被刪除的BUG?！?p>　　沈昭的大腦一片空白。

　　如果站在對面的“白大褂沈昭”才是真正的自己，那她是誰？

　　一個(gè)被系統(tǒng)(tǒng)創(chuàng)(chuàng)造出來的虛擬意識？

　　一個(gè)被植入的“玩家人格”？

　　還是說……

　　她忽然想起“現(xiàn)(xiàn)實(shí)世界”里那個(gè)躺在病床上的自己，后頸嵌著黑色芯片，被標(biāo)(biāo)記為“Ψ病毒末期患者”。

　　“不對。”她低聲喃喃，“如果我是假的，那為什么……我能意識到這一點(diǎn)？”

　　白大褂沈昭的表情微微變化。

　　“因?yàn)橄到y(tǒng)(tǒng)出錯(cuò)了。”

　　一個(gè)虛弱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沈昭猛地回頭，看到林小雨——真正的林小雨，渾身是血，艱難地爬上了鐘樓。

　　“她騙了你……”林小雨喘息著，“你不是副本人格……你是被系統(tǒng)(tǒng)‘囚禁’的真實(shí)意識……”

　　白大褂沈昭的眼神驟然變得猙獰。

　　“閉嘴！”

　　她猛地沖向林小雨，手術(shù)(shù)刀直取咽喉！

　　沈昭比她還快。

　　317鋼筆刺出，精準(zhǔn)(zhǔn)地?fù)蹕鋁四且壞叮?p>　　金屬碰撞的火花在黑暗中炸開，照亮了林小雨的臉——她的眼睛里，終于有了人類的情緒。

　　“沈醫(yī)(yī)生……”她輕聲說，“系統(tǒng)(tǒng)在騙你……它想讓你‘自愿’被刪除……”

　　“因?yàn)橹挥心恪苷嬲P(guān)(guān)閉它……”

　　白大褂沈昭發(fā)(fā)出一聲尖嘯，她的身體開始扭曲，皮膚剝落，露出底下蠕動的黑色數(shù)(shù)據(jù)(jù)流。

　　“你們……都該死……！”

　　鐘樓開始崩塌。

　　整個(gè)世界在崩潰。

　　沈昭抓住林小雨的手，在最后的瞬間，將317鋼筆狠狠刺入自己的太陽穴——

　　“如果這是我的記憶迷宮……”

　　“那我自己……就是鑰匙！”

　　317鋼筆刺入太陽穴的瞬間，沈昭沒有感受到疼痛。

　　只有一聲清脆的“咔嗒”——像是鑰匙終于插對了鎖孔。

　　崩潰的鐘樓、扭曲的校長、漫天飛舞的試卷碎片，全部凝固成靜止的像素點(diǎn)。林小雨染血的手指還懸在半空，她嘴唇微張，似乎想說什么，但時(shí)間已經(jīng)(jīng)失去了意義。

　　【系統(tǒng)(tǒng)錯(cuò)誤：檢測到管理員權(quán)(quán)限】

　　【正在重新校驗(yàn)身份......】

　　虛空中浮現(xiàn)(xiàn)出半透明的藍(lán)(lán)色彈窗，沈昭伸手觸碰，指尖穿過全息投影，撈起一串流淌的數(shù)(shù)據(jù)(jù)流。那些代碼在她掌心重組，拼湊出一段被加密的記憶：

　　白色實(shí)驗(yàn)室里，她將黑色芯片插入自己后頸的瞬間，屏幕上跳出的不是錯(cuò)誤提示，而是一行小字：

　　【最終指令：若系統(tǒng)(tǒng)失控，則讓“她”殺死我】

　　“原來是這樣......”沈昭攥緊拳頭，數(shù)(shù)據(jù)(jù)光點(diǎn)從指縫溢出，“你把自己做成了最后一道防火墻?！?p>　　靜止的世界開始逆向坍塌，所有碎片向著她太陽穴的鋼筆匯聚。林小雨的身體逐漸透明，在完全消失前，她用口型傳遞了最后的信息：

　　“下一個(gè)副本......小心月亮......”

　　?當(dāng)(dāng)沈昭再次睜開眼睛，她站在深淵學(xué)(xué)院的禮堂中央。

　　穹頂懸掛著上千盞骷髏造型的吊燈，每盞燈里都跳動著幽藍(lán)(lán)的鬼火。身穿學(xué)(xué)士袍的“學(xué)(xué)生們”整齊端坐，他們的臉被燭光映得忽明忽暗——全是林小雨的復(fù)(fù)制體。

　　“恭喜沈昭同學(xué)(xué)完成終極測試。”

　　禮堂舞臺的幕布緩緩拉開，露出一個(gè)巨大的鐵籠?；\子里關(guān)(guān)著被鎖鏈?zhǔn)`的白大褂沈昭，她的金絲眼鏡已經(jīng)(jīng)碎裂，嘴角滲血，卻還在微笑：

　　“現(xiàn)(xiàn)在你明白了吧？系統(tǒng)(tǒng)需要‘管理員’才能運(yùn)行，而唯一的管理員權(quán)(quán)限......”

　　她艱難地抬起手指，指向自己的太陽穴，“在我這里?！?p>　　觀眾席上的復(fù)(fù)制體們突然齊聲背誦校規(guī)(guī)：

　　“第七條：畢業(yè)(yè)考試必須親手殺死自己的導(dǎo)(dǎo)師。”

　　沈昭的繡春刀自動飛入掌心?；\門“咣當(dāng)(dāng)”開啟，白大褂的“自己”踉蹌著走出來，脖頸上浮現(xiàn)(xiàn)出和校長同款的黑色紋路。

　　“這是最后一步?！彼瘸齪諮?，“殺了我，你就能......”

　　刀光閃過。

　　白大褂的軀體像沙堡般崩塌，化作無數(shù)(shù)0和1的字符洪流。這些數(shù)(shù)據(jù)(jù)瘋狂涌入沈昭的太陽穴，317鋼筆在高溫中熔解，最終在她眉心烙下一個(gè)發(fā)(fā)光的數(shù)(shù)字：

　　?

　　不是317，不是任何阿拉伯?dāng)?shù)字，而是一個(gè)沈昭從未見過，卻莫名熟悉的符號。

　　【管理員權(quán)(quán)限已移交】

　　【深淵學(xué)(xué)院副本永久關(guān)(guān)閉】

　　【下一站：永夜游樂園】

　　?

　　傳送的白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刺眼。

　　沈昭下意識抬手遮擋，卻摸到滿臉冰涼的液體——是血？還是淚？

　　沒等她看清，甜膩的棉花糖味已經(jīng)(jīng)鉆入鼻腔。睜開眼時(shí)，她正坐在旋轉(zhuǎn)(zhuǎn)木馬上，彩燈將黑夜染成病態(tài)(tài)的霓虹。

　　“姐姐要系好安全帶哦~”

　　穿兔子玩偶服的工作人員彎腰湊近，絨毛下露出一雙沒有瞳孔的眼睛。它用針線縫合的手指點(diǎn)向沈昭的安全帶——那根本不是皮帶，而是一條還在蠕動的腸子。

　　遠(yuǎn)(yuǎn)處過山車的軌道突然扭曲，車廂在垂直爬升時(shí)解體，乘客們的尖叫聲被八音盒版的《歡樂頌》淹沒。摩天輪的某個(gè)轎廂里，有個(gè)穿校服的身影正在拼命拍打玻璃......

　　林小雨？

　　沈昭想要跳下木馬，卻發(fā)(fā)現(xiàn)(xiàn)自己的雙腿已經(jīng)(jīng)和鞍座融為一體。旋轉(zhuǎn)(zhuǎn)速度越來越快，彩燈在視網(wǎng)(wǎng)膜上拖出殘影，最終拼成血紅色的規(guī)(guī)則：

　　【歡迎來到永夜游樂園】

　　【守則一：不要直視月亮】

　　【守則二：小丑給的糖果必須吃】

　　【守則三：找到失蹤的妹妹】

　　音樂戛然而止。

　　沈昭的掌心突然刺痛，她低頭看去，那個(gè)?符號正在滲出藍(lán)(lán)光。更可怕的是，游樂園的廣播里傳來熟悉的電子音——

　　“檢測到異常數(shù)(shù)據(jù)(jù)......”

　　“正在啟動修復(fù)(fù)程序......”

　　“親愛的管理員，您不該來這里......”

　　旋轉(zhuǎn)(zhuǎn)木馬再次啟動時(shí)，沈昭看清了月亮。

　　那不是天體。

　　是一只巨大的、布滿血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