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會宴后,許昭君對謝安瀾一見如故,時不時送來投刺,邀請其出門游玩。
不過最近謝安瀾忙于收拾細(xì)軟,去云頂觀聽云游至此的道長開壇講解玄青子的傳世孤本,許昭君本便無所事事,聞言央求著讓她帶上自己一起。
“玄青子傳世孤本深奧難懂,我隨師傅修行十六載也才悟個皮毛,你……要與我一起去?”謝安瀾挑眉。
“在信安時,家父總讓我讀女訓(xùn)女戒,要不便是隨阿母學(xué)著掌家。如今總算出得一趟遠(yuǎn)門,我可不想再循規(guī)蹈矩的。”許昭君給謝安瀾遞來一盤蓮子糕,小聲咕噥,
“阿姊便帶上我吧,我不會鬧事的。”
謝安瀾看了眼許昭君給自己帶的那一盒又一盒小食,摸了摸鼻子,慢吞吞頷首:“好,明早東城門相會。”
“嗯!”
兩人手談半晌,留許昭君用了晚膳,送其出府后,看了眼天色,謝安瀾望向葳蕤:“已是申時末,侯爺尚未回府?”
“回少女君,阿關(guān)他們與我飛書,道是侯爺下朝后被陛下留在宮中小酌了兩杯,今日怕是要回來的晚些。”葳蕤一愣,立刻取出袖中木牌遞過來。
“好。”
謝安瀾沒接,只是垂眸掃了一眼,確認(rèn)是沈關(guān)的字跡后轉(zhuǎn)身走向院子。
困得很,洗洗睡覺。
葳蕤目送謝安瀾離開,抬頭看了眼不遠(yuǎn)處的房檐,忍不住嘴角一抽:“你還要蹲到幾時?”
那房檐拐角跳下來一個人,生的十分喜慶,可不便是沈關(guān)么。
“好葳蕤,適才打盹兒了,沒聽清少女君說的什么,你給復(fù)述一遍唄。”沈關(guān)揉著鼻子訕笑。
“少女君問起少主公歸家否,我把你的木牌給了她,她說了一個‘嗯’字。”
“哦……啊?就一個嗯?”
“嗯。”
“……”
待葳蕤離開,沈關(guān)抓耳撓腮地轉(zhuǎn)身走向府邸拐角,又徑直走了一段路,來到一處簡樸的小院。
小院孤亭里,有兩人正盤膝對坐博弈。
左手邊的少年一身玄袍,腰墜宮絳,骨節(jié)勻稱的指節(jié)捏著耀石打制的黑子,丹鳳眼朝上挑著——
“世人稱趙家四郎棋藝一絕,怎的與我這泛泛之輩手談,還要思考甚久?”
對坐少年面容如玉,坐得板正,瞧著頗似大家君子。
若非他時不時伸手揩一揩額間冷汗的話。
“一些虛名而已。侯爺棋藝精湛,反倒是在下獻(xiàn)丑了。”看著對方又一子落下,少年嘴角扯出一抹牽強(qiáng)的弧度,
“在下認(rèn)輸。”
“再開一盤,若趙公子贏我一子,我送你三壇美酒如何?”
“……好。”
少年硬著頭皮點(diǎn)頭。
兩人剛拾掇了棋子復(fù)開一盤,才下了幾子,沈關(guān)便匆匆忙忙走來——
“少主公,少主公,少女君她——”
見到沈策在和人對弈,沈關(guān)立刻噤聲兒,老老實(shí)實(shí)板板正正立在旁邊。
“啪嗒——”
一子落下,少年沖著沈策歉意一笑:“侯爺猛攻,在下敗矣。”
“快到酉時了,在下也該回府了。趙公子,來日再戰(zhàn)。”
“好。”
目送少年起身離開,沈策將目光落在那才下了幾顆棋子的棋盤上,慢悠悠開口:“少女君如何?”
“回少主公,屬下今日探查少女君去向,少女君一直與那許家幺女在府邸內(nèi)圍爐飲茶,臨近申時末才送許家娘子出門。問起少主公,葳蕤將少主公吩咐的話原封不動帶給她——”
沈關(guān)頓了頓,硬著頭皮開口,
“少女君就回了一個……嗯。”
沈策把玩棋子的手一頓,下意識側(cè)頭,眼里帶了一絲茫然:“就一個嗯?”
“就一個嗯。”沈關(guān)連連點(diǎn)頭,隨后在心里腹誹起來。
少主公此前都不怎么對少女君上心,怎的前些日子開始忽然就轉(zhuǎn)了性子,就差圍著少女君轉(zhuǎn)了。
也不曉得少女君給少主公下了什么藥,給他迷成這樣。
嘖……那張臉的威力當(dāng)真恐怖如斯。
“這個沒心沒肺的謝安瀾,老子好吃好喝待她,把她當(dāng)祖宗供著,她居然連句問候都不給老子!”見沈關(guān)點(diǎn)頭,沈策瞬時臭了臉,煩躁地把手中物什拋進(jìn)棋盒,
“阿開,你帶人去查那趙氏四郎,此人有問題。”
“便是方才與少主公對弈的那郎君?瞧著斯斯文文的,不像是有問題的樣子誒。”
“看棋如看人,此人不可為其外貌所迷惑……不是,讓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廢話!又想吃軍棍了是不是?”沈策側(cè)頭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沈關(guān)下意識捂了一下屁股,忙不迭作揖離開。
待眾人離開后,沈策揉了一把頭發(fā),狠狠磨著牙,站起來一腳踹開矮幾,大步流星離開。
旁邊的黑甲衛(wèi)們眼觀鼻鼻觀心,一個也不敢吭氣兒。
少主公自下朝后便在此約了那趙氏四郎下了半晌的棋,膳食也不曾用,還特意讓沈關(guān)傳話給葳蕤,讓葳蕤找機(jī)會告訴少女君自己今日晚歸,看她什么反應(yīng)。
他們的少主公真是……
自討不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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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處,那少年走出弄堂拐上大路后,揉了揉餓的有些發(fā)痛的胃,心道這平康侯當(dāng)真能扛餓,正要去食肆買些吃食,忽有一女娘興沖沖走來——
“四哥哥!真是你!”
少年一愣,定睛瞧去:“阿昭?”
“嗯!適才在那邊逛脂粉鋪?zhàn)櫻鯇T瞥見你,我還以為我看花了眼了。昨日阿父才托人捎信說你也來王畿要投奔此地親眷,今日便見到了,當(dāng)真是巧得很!”許昭君咧嘴一笑,隨即有些不滿地看向他,
“四哥哥來了王畿怎的也不差人知會我一聲,我好做東請客呀。”
“哪能讓阿昭請我啊。”趙凌之,也便是少年失笑,垂眸伸手撫了撫她的頭,“這么晚還在外面逛街,傅母不曾管教你?”
“王畿離信安相隔千里,傅母便是管教了阿父也訓(xùn)不著我。”許昭君沖他眨眨眼睛,隨后歪了歪腦袋,“誒,四哥哥怎的從那邊胡同出來?趙家親眷好像不住這邊吧。”
想起某人帶著黑甲衛(wèi)把自己強(qiáng)行帶走的那一幕,趙凌之沉默片刻,輕聲道:“嗯……去會了一位朋友,手談忘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