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全成一笑,道:“知我者,賢弟也?!?p> 莫依然漫漫夾了一口菜,說道:“顧大哥,你有事就說。咱們倆的交情,還用搞這些有的沒的?”
顧全成微微點頭,道:“得,賢弟是爽快人,那我也就有話直說了?!?p> 他頓了頓,看著莫依然,緩緩說道:“王上想拜先生為相?!?p> 莫依然夾菜的筷子頓了頓,微微一笑,說道:“原來,顧兄是來牽線搭橋的。”
顧全成看著她,問道:“不知賢弟,意下如何?”
莫依然放下筷子,問道:“顧兄可曾將我女子的身份告知王上?”
顧全成點了點頭,道:“王上說,女子身份不足介懷。選賢任能不拘一格,不論出身,不論貴賤,自然也不論男女?!?p> “好,”莫依然挑起大指,道,“王上好胸襟,好眼界。有如此君主,朔國昌盛只是時間問題?!?p> “賢弟這是同意了?”顧全成問道。
莫依然一笑,說:“若是十幾年前,我沒有不同意的道理??墒乾F在……”她搖搖頭道,“煩請轉告王上,我不得不謝絕他的美意。他來晚了一步,我已是虞國丞相,不事二主?!?p> “良禽擇木而棲。是為階下囚,還是座上賓,請賢弟三思。”顧全成道。
莫依然看著他,忽而一笑,說道:“顧兄,你又何必如此?你心里明明不想讓我答應,卻非逼著我把話說絕?!?p> 顧全成雙目微瞇:“哪兒的話?!?p> “一山不容二虎。顧兄在王上身邊正混得風生水起,兄弟我就不去跟你搶飯碗了吧?!蹦廊坏馈?p> 顧全成看著她,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道:“莫依然,可惜你是個女子。否則,天下英雄,獨你我二人了。跟你過招,痛快!”
顧全成為她倒酒。莫依然手扶著杯沿,說道:“我倒是一直有些疑惑。顧兄經天緯地之才,為何背棄母國,轉投這北地蠻夷之邦?”
二人碰杯。顧全成一口飲盡,道:“這可就說來話長了?!?p> “不急,離天亮還早?!蹦廊坏?。
顧全成再斟一杯酒,說道:“也罷,誰讓跟我就跟你聊得來。我今天也就打開一回話匣子,賢弟別嫌我煩才是。”
“怎么會,”莫依然一笑,“咱們見面的時日不多。下一次再想這么說話,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了。”
“是啊,”顧全成自斟自飲,嘆了口氣,說道,“這事,還要從我被派遣到郢下之前說起。想想,也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了……
“我是武舉人出身,也曾考過進士,中了頭甲。怎么說也算是個文武全才了吧?可當時的吏治大權都掌握在李丞相手中,我年輕氣盛,又自負才華,不肯依附權貴,就被抹了進士科的名次,分配到軍隊去了。到了軍隊之后,我就跟著木衡將軍南征北戰,一心想著靠累積戰功出人頭地。幾年下來,戰功確實也有不少,可我畢竟不是木家親信部將,更何況木老將軍還有一兒一女。軍權由木家把持,我也沾不上邊。當時正趕上新皇登基,朝內勢力重組。李丞相一黨勢力壯大,將擁立淮安王的武將都排擠在朝堂之外,我么,就被發到了北地鎮守郢下。
“眼看著朝內政令昏庸,吏治腐敗,重文輕武,武將屢被打壓。我身在北地邊防,深感無力。正巧那一年朔國進犯邊境。朝內援兵久等不至,我奮戰十日,終于兵敗被俘。我本想著一死以示氣節,卻沒想到,遇到了王上,就是當時的渾元王子。
“是渾元王子將我從死囚牢中保出來。他稱我為先生,侍奉如父親,對我可謂言聽計從。我在虞國莽莽撞撞浪費了二十年,終于在朔國找到了我的用武之地。”
顧全成看著她,說道:“抱負不得伸展,才華無處施張。其中苦楚,賢弟應該清楚。如果不是王上,我現在可能已經屈死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臭氣熏天了?!?p> 莫依然點點頭,嘆了口氣,道:“吏治昏暗,誤人,也誤國啊?!?p> 顧全成喝著酒,道:“為大虞,我要敬賢弟一杯。若不是賢弟力挽狂瀾,虞國早就完了。”
兩人舉杯,一飲而盡。
顧全成放下酒杯,道:“可惜,咱們各位其主。不然還真是惺惺相惜呢。”
“天下英雄,唯君與操爾。今世又逢三國,顧兄青梅煮酒,快哉,快哉?!睅妆葡露牵廊灰咽敲嫔⒓t,微微笑著。
“唉,誰不想回自己的故國,為母國效力啊。北地雖寬廣,終歸不是故鄉?!鳖櫲煽粗廊?,道,“賢弟,你給我句準話,這一仗,虞國到底能不能贏?”
莫依然心下一亮,這才是他今晚的真正目的。前番幾般殷勤,不過是為了打探出虞國的真正實力。
莫依然佯裝微醉,低聲說道:“顧兄,不是我不愿意告訴你。關鍵是,你是渾元的人啊。我若是說了,你告訴了他,那計劃就全完了?!?p> 顧全成看著她,說道:“賢弟放心,在這里聽到的話我出門就忘。咱倆老交情,你總得讓我心里有個底啊?!?p> 莫依然側目看了他一會兒,終于沖他勾了勾手指。顧全成立刻湊上去。
“我今天告訴渾元的話,有一半是假的。”莫依然小聲說道,“望軍沒有五萬人,只有三萬。大軍不走塵風關,而是從外海乘船進呼倫河,直殺入王庭?!?p> 顧全成一驚,睜大眼睛看著莫依然。
莫依然手指往唇上一比,道:“可別說出去。我還和人打著賭呢?!?p> 顧全成看著她:“你可別騙我?!?p> “我騙你做什么?”她笑著,說道,“我就算騙了你,你又能怎樣?”
顧全成蹙眉。忽然,帳外傳來軍士通報:“軍師大人?!?p> “什么事?”顧全成問。
“王上急詔?!?p> 莫依然已經趴倒在桌上。顧全成最后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出帳篷。
他的腳步聲離去,莫依然緩緩抬起頭,唇邊掛著一絲笑意??磥泶诵胁⒉皇菦]有效果。起碼,顧全成已經有所忌憚了。
她微微一笑:想從我這兒探虛實?我就讓你知道什么叫虛虛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