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謀圣!
王軒忙定了定神追問道:“先生莫非就是五世相韓的張良張先生?”
張良是韓國的貴族,“貴”到什么程度呢?他的爺爺和爸爸都是相國,先后輔佐過五代韓王,史稱五世相韓。
這是貴族們最愛炫耀的資本,就如同兩千年后來一句“兄弟在英國的時候”,說出來就能身份拔高,地位不同凡響。
張良不無得意的笑道:“懺愧,那些都是祖上的功勞,在下無德無才一事無成,實在辱沒祖宗了。”
張良臉上帶著笑容,手卻扶著腰間,表情略帶一絲緊張,這些都被王軒看在眼里。
張良以前是貴族不假,但他此時的身份準確的說是通緝犯。
在那個萬惡的舊社會,有權就有錢,所以張良是在錦衣玉食中長大的。可惜張良年少時期的貴族生活沒有持續多久,韓國被秦國滅了,張良就此成為沒落貴族。雖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張良依舊腰纏萬貫家中僅奴仆就三百多人,但由正統貴族淪為土財主的落差實在太大,張良接受不了熱烈盼望著推翻秦朝的統治復國。
年輕時很傻很天真的張良認為殺了嬴政就能實現他的夢想了,投資打造了一個120斤的大鐵錘,自己掂量了一下壓根沒提起來,沒轍只好花巨資招聘了一位大力士,預備著日后靠人力發射這枚“炮彈”。
嬴政東巡,張良終于等到機會了,他和大力士在嬴政必經之地博浪沙設下埋伏。鐵錘是砸下去了,也砸中了一輛看上去很像嬴政專車的車輦,連車帶人都砸了個粉碎,但“很像”不等于“是”,張良這次砸錯了,嬴政根本沒在那輛倒霉的車里。
看到行刺失敗,張良拔腿就跑,在那個交通工具和道路情況都很落后的時代,他以最快的速度流竄到了下邳。
嬴政全國大搜捕,張公子安然無恙,而且仗著有錢還活得很滋潤,經常在公共場所亮相,四處云游,吃喝玩樂啥也沒耽誤,如今竟然膽大到跑到咸陽溜達。
王軒清楚張良這些事跡,淡淡一笑道:“張先生,當今圣上刷新天下,昔日之事不計前嫌,現今正是招賢用能之時,先生大有可為。”
張良見王軒并不惡意,還了一個笑容道:“早知王兄是秦王寵臣,有你這句話,在下可高枕無憂了。”
稱胡亥為秦王,張良的舊貴族氣讓王軒有些不爽,但他幾經歷練城府已深,臉上依舊掛著歡顏:“張先生,太公兵法博大精深,先生學有所成,不知能否賜教幾篇?”
張良一愣,太公兵法是他從隱身巖穴的高士黃石公那里所學。張良喜歡與人分享,學會了這本書之后到處講學,卻曲高和寡,聽他講課的人都以為是在聽天書,這令張良很寂寞。
見王軒主動提起太公兵法,張良頓時有知己相見恨晚之感。
張良滔滔不絕的大講太公兵法,王軒聽得云里霧里,卻又不住點頭,大有上學時坐在第一排聽高數時在老師的注視下不懂也要裝懂的派頭。
張良說的口干舌燥,喝了一口酒問道:“王兄,在下觀你似有陰郁之氣,莫非有煩心事?”
王軒一驚暗嘆張良確實了得,還會相面,笑道:“想不到先生還會讀心術?”
張良哈哈大笑:“在下不才,并不會奇門遁甲,只是對天下之事略有所知而已。王兄讓胡亥減稅撈取民心,可軍心不在手中,尤其是上郡三十萬精銳似有異心,王兄坐不安席呀。”
王軒連忙起身恭施一禮:“先生神機妙算,萬望賜教。”
張良沉下臉來:“我本不應為大秦出謀劃策,但與王兄一見如故,就說上兩句。
上郡那些帶兵的確實感懷蒙恬昔日之恩,但也不過如此,否則他們干脆跟著蒙大將軍赴死算了,豈不是更能表忠心?
如今這般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示威震懾朝廷。蒙恬一死,上郡的軍權就分散了,新任大將軍王離雖然才華也算不俗,但上郡的兵將不是他的嫡系,不好把控。
搗鬼的就是那幾位副將和一些個校尉,他們有兵有糧,自然就會有些想法。這些人在上郡各自為政,都是草頭王,王離不過是擺設而已。
至于底下的士兵不過是混口飯吃,管你是蒙大將軍還是李大將軍呢。
王兄,你只要抓住那幾位副將的把柄,不怕他們不聽話。”
王軒面露喜色:“這些人帶兵打仗不問政事,有什么把柄可抓呢?”
張良冷冷一笑,眼中投射出幽幽的光亮:“王兄,上郡最近幾年可曾增兵?”
王軒搖搖頭:“已多年未增一兵一卒了。”
張良壓低聲音道:“可他們是不是還要三十萬大軍的糧餉?”
王軒眼睛一亮:“你是說有人吃空糧?”
“沒錯,”張良自斟自飲道,“在軍隊中吃空糧喝兵血是常有的事情,查起來比較麻煩,所以多數時候無人過問,但若是仔細查一查,他們必然會有馬腳。這可是砍頭的罪,而且一旦被揭發,他們就會在軍中失去支持,那就是自斷前程,到時候保證他們俯首帖耳。”
王軒大喜:“先生高見,令我茅塞頓開。恕王某魯莽,不知先生是否愿意留在咸陽為官,王某也好每日請教。”
張良仰天大笑:“王兄,你看錯我了,我絕不食大秦俸祿,今日多謝相助,山高水長,后會有期。”
張良起身就要走,王軒一瞬間突然起了殺心,若是放這個人走,到了劉季那里,豈不是……?
這個想法在王軒腦中轉瞬即逝,如此人才無緣無故就殺了,豈不是喪盡天良。若留此人,日后說不定還有大用。
王軒暗自握握拳自我堅定,也站起身來:“張先生,山高路遠日久年深,你我一別不知何時能再見。在下有一言,萬望先生鑒納。”
張良見王軒情真意切,也頗為感動,拱手道:“王兄請講。”
“你我各為其主,若日后不得不兵戎相見,為天下蒼生計,各退一步。”
張良一怔,低下頭想了想,他明白了王軒的意思,輕嘆一聲答道:“好吧。”